苍耳突然感觉很神奇,新禾镇与上海,她眼中两个天差地别的地方,一个贫瘠而乏味,一个遥远而精彩,竟然被眼前这一片小小的花圃连接在一起。
“走吧,前面还有好多呢。”小黑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又走了几百米,才来到基地的末端,这里有一大片空置的水田,是今天上实践课的地方。再往后便是连绵的矮山,将农校和外界分隔开来,像世外桃源一般。
两人来的早,其他同学还没到。小黑去找地方挂水壶了,苍耳远远看见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粗布汗衫、踩着解放鞋的老伯,推着一辆堆满秧苗的独轮车走过来,看起来有些吃力。苍耳猜想他应该是基地的管理员。
管理员老伯推着独轮车走近,车轮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石块绊了一下,车身顿时倾斜,老伯控制不住,差点连人带车摔进地里。
“老伯,当心!”苍耳眼疾手快冲上前蹲下,一把扶住独轮车,帮忙将车扶正。
老伯松了口气,用肩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把汗:“谢谢,小同学。”
“没事老伯,”苍耳见他满头大汗,便主动上前接过车把,“我帮您推吧。”
老伯连连摆手:“不用,这太重了,你哪能……”他话音未落,苍耳却已经推起小车稳稳当当地向前走了。老伯大概是很少看到这样的年轻学生,他两手背后跟在苍耳后面,用欣赏又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你是大一的学生吧?”
“嗯。”
“叫什么名字?”
“俞苍耳。”
“苍耳……”老伯跟着念了一遍,苍耳以为他要跟其他人一样追问父母怎么会取这种怪名字,不料他却说:“好名字。”
苍耳一愣,好在哪?这老伯睁眼说瞎话。
在老伯的指引下,苍耳将小车推到水田边的一块空地上,满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这时小黑挂好水壶回来,看到老伯远远便喊:“朱教授!”
朱教授对她和蔼地点点头。
苍耳震惊地转头看向这位与土地融为一体的朴实老伯:“教、教授?”
“这位是我们学院知名的教授,水稻领域的省级专业带头人,朱教授,这学期咱们作物栽培课的老师。”小黑介绍道。
“朱老师好,啊不是,朱教授好。”
见苍耳一脸尴尬的样子,朱教授笑了:“你还是叫我老伯比较亲切。”
其实朱教授才五十多岁,因为常年在田间地头做试验,才晒得又黑又糙。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几乎都穿着胶靴,有些男生直接穿着拖鞋和短裤来了。唐小黑点了下名,全班二十八个人,还有几个人没到。
大家看到苍耳都有些奇怪,不知道她是谁,所以也没人跟她站在一起,而是三五成团地站着,窃窃私语并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苍耳并不在意,也没有做自我介绍,她对这些同学没什么兴趣,毕竟自己这个学不知道哪天就不上了,转头都是陌路人。苍耳在意的、和她息息相关的人只有一个——
“我再点一次啊,陶美兮,陶美兮到了吗?”小黑低头在点名册上勾画着,忍不住小声嘟囔,“天天迟到,真讨厌……”
“到!”
一声脆甜甜的答到声响起。站在一起的学生们不自觉从中间分开一条道,集体朝后看去。
苍耳也紧张又期待地看过去,想知道自己接的究竟是哪一路财神。
一个身穿迪士尼公主风粉白蓬蓬裙、踩着圆头方根小皮鞋的少女,撑着一把蕾丝镶边兔子花纹小洋伞,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丝毫不为周围人的目光所困扰,反而颇为享受,好像她天然就应该是目光汇聚的焦点。
伞面被微微擡起,苍耳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很白,从脸到脖子、再到手臂,都是毫无色差的白皙,蓬松的长卷发搭在肩上,齐刘海让她的大眼睛更加突出。
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粉嘟嘟,像是一只打了粉色腮红的小兔子,更像是洋娃娃成了精,跑到田埂上,与周围环境不能说格格不入,只能说毫不相干。活活把周围原本还能称得上青春活力的大学生们,衬托成了在田间地头劳作了十几年的老农……
陶美兮步履轻盈、目不斜视走过人群,裙面随着她的走动摇晃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让人感觉她脚下踩的不是田埂,而是万众瞩目的 T 台。
苍耳看着她的伞,又擡头看看天,心中茫然:这也没下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