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杀猪宴
猪凄厉地嚎叫着,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用最后的生命力嘶吼着不甘。
陶美兮听得心惊胆战,感觉这声音像一只长着尖锐指甲的大手,把她的心狠狠揪成一团。
心揪得越紧,她攥罗桑手臂的劲就越大。罗桑皱眉强忍,平时干活儿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力气这么大?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陶美兮惊恐地问。
“看杀猪啊。你不是怕杀动物吗? 看完这个保证你什么都不怕了。”
“你有病!我才不看呢!”陶美兮转身就跑。
“这就怕了?又不用你自己动手,只是看着都不敢?那我会认为你放弃兽医只是因为胆小,说什么看不惯祝老师对实验动物的态度,都是借口而已。”
陶美兮停住脚步,愤愤地看了罗桑一眼,随后视线死死盯住那只待宰的猪,以此自我证明。
猪被按在了院子中间的大桌板上,它力气极大,五个壮汉都按不住,眼看要扑腾到桌子底下。这时,又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了上去,终于勉强将它控制住,它只能绝望地嘶吼。
提着刀站在杀猪台前的男人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罗桑,疑惑道:“小桑?今天怎么有空来帮忙?”
罗桑手下使劲,脸上云淡风轻:“听说刘叔你今天杀猪,过来讨碗汤喝。”
“放心,肯定有你的。”
刘师傅这才留意到罗桑身后还跟着一个极水灵的姑娘,看她那样子简直不是新禾镇该有的人,更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这是你女朋友?瞎搞,怎么把小姑娘带到这种地方来,别闹了,快带走!”
“没事,她就爱看这个。”罗桑笑着说。
周围的大汉们用震惊又敬佩的目光看着这个穿裙子的小美女,陶美兮无地自容。她怒视罗桑一眼,无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反驳“女朋友”的称呼,罗桑笑着对她抛了个媚眼。
刘师傅摇摇头,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约会约到这儿来了。
“那你站远点,小心血溅到身上。”
陶美兮乖巧点头,后退了几步。
刘师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儿子,拿刀过来。”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走过来,递上一把窄而锋利的小刀。刘师傅接过,对旁边的女人使了个眼色,那女人赶紧把孩子牵走了。
“为什么要让他送刀?”陶美兮在罗桑耳边小声问。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递刀不算造杀孽。”罗桑小声而快速地解释道。
刘师傅摸了猪耳朵,认真说:“猪儿猪儿你莫怪,你本是人们一道菜,今年去了明年来,别看别记快投胎。”
陶美兮环顾每个人的表情,见包括罗桑在内的所有人都神情庄重,似乎在随着刘师傅的口诀一起为这头猪默哀。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猪都是以排骨汤或者烤肉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的,没想到一头猪的离世竟然伴随着这样庄重的仪式。
下一秒,刘师傅手起刀落,瞬间割断了猪的喉咙!
鲜红鲜红的血浆随即喷涌出来,哗啦啦流进事先准备好的大铝盆当中。猪的嚎叫声随之熄灭,庞大的身躯却还不甘痛苦地抽动。
陶美兮还沉浸在刚才默哀的情绪中,没想到刘师傅动作这么快,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割喉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黑白的,只剩红色鲜血源源不断从被割开的咽喉涌出来,把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染成鲜红色。
猪的生命随着鲜血渐渐流失,罗桑也松开了手。他见陶美兮整个人都呆住了,失了魂似的,突然有点怕,难道自己这剂药下得太猛了?
猪的眼皮一点点无力地耷拉下来,最终也没闭严实,留下一条半开半阖的缝,缝里是没有灵魂的眼白。
“你还好吧?”罗桑用胳臂肘拐了拐她。
陶美兮回过神,赶紧将视线从猪的眼睛上挪走。
就这样?刚才还拼命吼叫的庞然大物,就这样死了?生命的消逝,如此简单。
两个男人擡走装满血的大盆,红彤彤的极为刺眼,陶美兮留意到这些新鲜血液已经开始慢慢凝固了。
“不错啊你,居然没哭。”罗桑小心观察陶美兮的脸色后说。
“走吧,看完了。”
“看完?还早着呢。”
罗桑和几个壮汉一起将猪擡到地上。
刘师傅换了把长方形的刮毛刀,一手拎着开水壶浇水,一手剃猪毛。原本脏兮兮还沾血的猪皮,经他剃过立马变得白净。
地面上不少地方都沾了鲜血和污水,陶美兮站在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安静地看刘师傅操作。罗桑洗过手,站到她旁边。
刘师傅洗猪之余擡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小桑,你这个女朋友胆子蛮大的,长得这么秀气,看杀猪一点都不怕,好,就要这样子才能镇住你。”
罗桑以为她会急着反驳,没想到她却问:“刘师傅,你刚才杀猪前念的那个顺口溜,是你自己编的吗?”
“不是,是跟我师傅学杀猪开始,从他那里听的,念了几十年了。”刘师傅不徐不疾地刮着猪毛,“师傅也是从师傅的师傅那里听来的在, 一代传一代。”
“那你最开始杀猪的时候,会害怕和不忍心吗?”陶美兮追问。
好久没听到这么细腻的问题,刘师傅神情恍惚了一下,思绪短暂地回到二十多年前。
“肯定怕哦,不忍心也有,毕竟是一条命嘛,不然怎么说干我们这行折寿呢。”
“刘叔你别瞎说。”罗桑打岔。
“一开始不敢干,但没办法,没读过多少书,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学这个。刚杀猪的时候,夜里都睡不好,总听到那个猪在我耳边上叫,瘆人得很。后来我就想通了,总有人养猪,总有人吃猪肉,我就是中间那一环而已。要是杀生有报应,那我收拾的猪肉也喂饱了不少人,算是将功补过吧。”
陶美兮若有所思。
刘师傅剃干净猪毛,又用喷枪把它从脚到头烧了一遍。
一个同来帮忙的乡民站到罗桑旁边,自己抽烟,也给罗桑递了一根。罗桑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忽然想到刚才某人说过最讨厌烟味,便赶紧摆摆手示意不要。对方十分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
这时刘师傅吆喝道:“行了,来擡吧。”
空地里早已用粗木头搭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三脚架,另有一根木头横在三脚架上。刘师傅将两根 S 形大铁钩的一端刺进猪的两根后蹄,随后几个壮汉帮忙将猪擡高,好让刘师傅把铁钩另外两端挂在横着的木桩上,这样一头猪便被倒挂起来,方便操作。
刘师傅再次冲洗掉猪身上沾着的泥沙后,换上一把弧形的砍刀,先顺着猪的背部从屁股一路划到头,再绕到腹部,一刀开膛破肚。陶美兮下意识用手捂住脸,生怕看到鲜血飞溅、肠子横流的恐怖场景。
“别怕,血都放干净了。”罗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