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吗?”
慎元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蹦出一句:“挺、挺精神的。”把人指挥得团团转,还有闲心玩猜谜游戏,不精神就怪了!
女人的肩膀一分分垮了下来。她喃喃地说:“那就好。”过了一阵,又像安慰自己似的重复一遍:“精神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慎元看她这样,感觉有点难过,不禁垂下了视线。
就在这时,他听到女人吸吸鼻子,强打精神说:“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五分钟后,慎元站在了一条又破又窄,墙上全是涂鸦的巷子里。兰亭布庄的某个防火门就开在巷子里。根据女老板的说法,沿着巷子再走个十几米,就能到大街上了。
刚才的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让他反应的机会。现在,他一个人呆着,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头有多晕。他迎着吹过巷子的冷风,晕头转向地往前走,很快就走出巷子,来到了一条热闹、陌生的街道边。
悬铃木在道路两旁成排矗立,人与车的嘈杂声悬浮在马路上方。一辆双层巴士远远驶来,又从慎元眼前开过,掀起一阵裹挟尘土的风。他不由眯紧了眼睛。
再睁眼时,一股颤栗忽地爬过他的脊背。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人行道,惊疑不定。
——等等……那东西……刚才也在那里吗?
所谓“那东西”,是一把伞。异常显眼的伞。
二十八骨赤色油纸伞,伞面呈正圆形,横径超过一米,犹如一大片盛绽的石榴花。竹制伞柄上过清漆,即使在阴影之中,也像黑玉似的折射着典雅、润泽的光。
伞握在一个男人手里。
他伫立在人流后方,肩上披着一件洗得褪色的袍子,泛红的鬈发垂在肩膀上,微微内陷的脸颊和泛青的下巴隐约在竹骨伞的阴影中。他的衣衫在风中飘舞不休,身体却浑然静止,动与静的截然对比让他周身笼罩在一种奇妙的虚幻气氛里,仿佛只要那伞向旁边挪一挪,他就会消融在白昼的光线中。
慎元注意到他的同时,男人轻轻一擡伞檐,唇角扯起了一缕微笑。
一刹间,慎元知道他是谁了。
把他从被跟踪的窘境中拯救出来的神秘声音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街对面熙攘的人流中。
下意识地,他的脚擡了一下。
“用不着过来,听我说就是。”熟悉的声音制止了他。
街道很宽,那人的脸庞又淹没在竹骨伞的阴影下,慎元看不清他的嘴动了没有,那把轻柔、沙哑的嗓音却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有赖于那个胡闹的小子,我才能站在这里,你却也因此被卷进了麻烦。”
“那小子是自找的,但你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把‘天一阁’扯进这种事是无事生非。如果是‘天部’的弟子也就算了,‘人部’的话……你们也有不少规矩吧?”
“所以,离开吧。”
“不要再回你住的地方,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从这里直接去车站或机场,用你带的钱买张票回家,回天一阁,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座城市。”
“若你继续逗留在这个不祥的地方——”
那声音微微一顿。再开口时,散漫的语调竟染上了笑意。
“——何时会在城市的街头血溅五步,便不是我能预料的事了。”
咚。慎元的心脏重重撞击在胸腔上。
又一辆巴士从面前驶过,随风扬起的尘土害得他眼泪直流。他匆匆地揉一揉眼睛,睁着泪眼望向街对面。
树影摇曳,人流如织,一层层的高楼在天空下垒砌。
尘土仍飘在街道上方,竹骨伞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