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向着走廊两端荡远。暴鸢嘴唇微微蠕动,想如往常般讽刺他两句,偏却心神激荡,连半句像样的话也想不出。方谢谢却没给她迟疑的机会,握起她的手,用小拇指和自己拉拉勾。
“这样就约好了~”他松开手——没成功。
暴鸢紧紧抓着他的手,低着头默然无语,发僵的肩膀却在慢慢放松。看她这样,方谢谢稍微放心,冲她微微一笑,牵住她往前走去。
交错的足音再度响起,暴鸢幽微的瞳光在阴影中时隐时现。
她并没有因为方谢谢的承诺而完全放心,对于食人混沌的那份根深蒂固的恐惧也没有减弱。但现在,和他走在一起,视野边缘晃荡着他乱糟糟的发梢,她稍微能够说服自己相信——脚下这条路,还在向远方延伸。
路的前方,并不是断崖绝壁。
对她来说,这份希望,便足以成为坚持的理由了。
两人穿过漫长又缺乏变化的金属走廊,中间经过好几处岔道,那些路看上去和他们走过的这条如出一辙,恐怕连接着其他的入口。幸好一路都有清晰的标牌指示出正确的前进路线,初次来此的人才不至于在复杂的道路中迷失方向。
转过一个路口后,眼前的通道豁然开阔,足足有之前的三倍宽,看上去目的地就在前方。
然而,暴鸢却一把扯回方谢谢,阻止他毫不设防地现身。
“前面有人。”她朝拐角那边丢个眼色。
方谢谢小心翼翼地探头窥视。果然,在延伸出数十米的宽阔通道尽头,耸立着一道蔚为壮观的金属大门,就算出现在3D科幻电影里也丝毫不显寒酸。门前站着两个守门人,他们打扮得很庞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看起来只是在无所事事地闲晃,可从他们移动、巡视的姿势看,恐怕担任总统保镖都绰绰有余。
“那两个人蛮强的。”方谢谢收回视线,评论,“不过,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只要把‘门票’给他们看就行了吧?”他掏出哭丧棒慷慨赠送的白纸一张。
暴鸢也拿出自己收到的白纸,怀疑地说:“我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操纵哭丧棒的人和我们素不相识,却二话不说奉送这种大礼,你不认为其中有诈?”
“这说明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而且,这实在不像门票。”暴鸢将白纸举高,对照光线仔细检查,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张毫无特色的白纸,纸质还很差。“我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这张……纸条,大概是个恶作剧,‘哭丧棒’在耍我们。”
“那这么办吧。”伴着爽快的话音,方谢谢擡腿就往外走。暴鸢吓了一跳,只听方谢谢边走边说:“我先拿‘门票’过去试试,如果没问题你再来。”
太轻率了,暴鸢条件反射地想阻止他。可光是躲在这里揣测哭丧棒的意图无法推进任何事情,早晚也得冒险。或许存在着安全系数更高的方案,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短暂迟疑间,方谢谢已经拐进宽阔的通道,大摇大摆走向金属门。一看到他,两名守门人身周的气氛马上紧张起来,四道视线紧紧黏在方谢谢身上,逼视着不断靠近的他。
被两双画浓妆的眼睛死死盯着,连方谢谢都感到有点不自在,攥在手心的“门票”不知不觉间被汗濡湿了。离门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活动一下僵硬的关节,两名庞克风守门人立刻将这理解成挑衅的信号,眼里凶光迸射——
“等等!”
方谢谢适时地阻止他们进一步误会,慢慢举起手臂,将那张白纸展示给他们看,嘴里解释道:“这是一个朋友送我的门票……啊,我知道看上去不太像啦,可确实是门票,朋友说只要拿给你们看就能进场了。”
守门人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仍然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们……要不要确认一下?”方谢谢晃晃白纸,心里也有点打鼓。
终于,左边剪着莫西干头的守门人很快地瞥一眼白纸,和同伴交换一个眼神,扭过头,用低沉、含糊的声音命令方谢谢:“放在地上,后退。”
方谢谢乖乖地将白纸丢出去,退后几步。莫西干头慢慢上前,俯身,一把抓起“门票”,退回同伴身边。他翻来覆去地观察、抚摸那张白纸,检查了足足一分钟,好像那是一页无字真经。接着,他又把白纸丢给同伴,后者以同样(在方谢谢眼里)毫无必要的严谨检查了一番。最后,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莫西干头冲方谢谢做个“跟上”的手势,走向金属大门。
方谢谢瞥一眼暴鸢的藏身之处,一句“我还有个同伴”到了嘴边又咽下。不如等情况再确定一点再说——这么想着,他便跟了上去。两个守门人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莫西干头那染成金色的高耸头毛在方谢谢眼前直晃。
很真诚地,方谢谢赞道:“你的头发好帅。”
莫西干头直接无视他,拐进右手边一条狭窄、昏暗的通道。方谢谢心生疑惑,边回头张望金属门边提问:“不是从那扇门进场吗?”
莫西干头仍不说话,倒是方谢谢身后那个鼻翼穿环的守门人答道:“特殊的门票走特殊的通路。”
“原来如此。”方谢谢放心了些,正想把暴鸢的存在告诉他们,莫西干头突然停下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足音,有谁正往这边狂奔。
方谢谢心中一悸,想回头,却看见莫西干头走到墙边,利索地按下一个按钮。
“——谢谢!!!!”暴鸢奔进长廊,叫声尖利,“马上从那里……”
用不着她提醒,方谢谢脚一蹬地朝前跃出,身体蹿进半空。然而,在他身下,地板悄无声息地朝两旁分开,露出巨大的洞口,底下漆黑一片,仿佛无底洞。
莫西干头浓妆的脸上咧开一丝狞笑。
寒意蹿上方谢谢的脊柱,坠落感却使劲地拉拽他的身体。他跌进地板下的黑洞,惨叫着在黑暗中翻滚,手脚乱舞,试图抓住一根不存在的稻草——突然,身体猛烈地撞进一团气垫,未能完全缓冲掉的撞击力害得他头晕眼花。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只能有气无力地□□、翻滚,巴望眼前那一大片乱晃的星星能消停点。
过了好久,他终于找回一些平衡感,跌跌撞撞地爬起身——
一股劲风直袭他的后脑。他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就被藏身黑暗中的袭击者敲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