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毕方在高塔下从日出等到皓月当空，一共来了三拨人，全是伪装的信徒，前来刺杀她这个无良医师的。
她原本都打算放弃打道回府了，终于等来了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要驱虫的村民。
那是一名少女，五官娟秀，皮肤被太阳晒成健康的麦色，怀里抱着一只黑犬，周身散发着沉静的气质。
“你是英儿？”连毕方都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气质、五官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一周以前见面时，她分明还是个孩童。要不是怀里扔抱着那只黑犬，毕方都不敢认。
“是我。”她微笑，“许久未见，您还是像从前那样，模样没有一丝改变。”
毕方下意识回答道：“与我而言，不过才过一周，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英儿笑着点点头，看向紧紧依偎在她怀中的幼犬，目光极尽温柔：“除了黑吉，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等我死去，又有谁来照顾黑吉呢？所以我——”
话语一顿，她摇摇头，“不，黑吉那么聪明了，就算离开了我也一定能活下去。离不开、割舍不下的人是我，是我舍不得它……这么自私的理由，可以吗？”
毕方垂睫：“只是回到本该属于你的时间上而已，原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英儿眸中有泪光闪动，她吞服下丹药，和朱却一样将虫子吐了出来，大祭司确认后，欣然吩咐下去，替她安排好了新的住处。
“结果就一个人愿意过来，还是看在黑吉的面子上。”
烛火明灭，映出人面上的重重心事。
毕方打开芥子囊盘点里边的药材，这些全是从村里、大祭司库里薅过来的，估算过价值，决定好卖几株留几株后悠悠擡起头：“有就不错了，好言难劝该死鬼，尽力就好。”
朱却心情沉重，闷闷应了声。想起明日他们就要去高塔之上，又有先前落单的前车之鉴，于是急忙确认：“明天你们不会丢下我的吧？”
毕方忙里偷闲擡头瞥他一眼：“你如今腹中又无饥虫，他们不会为难你，怕什么？”
他回嘴：“别管。”
毕方：“哦。”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毕方：“等待。”
朱却：？
·
毕方口中的等待，就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没有任何的行动，说好听点叫随机应变，说难听点叫坐以待毙。
但这份自信并非是无凭无据的，虫母本身只是被禁术改造的普通人，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只是要闯入结界本身有些棘手，再者就是，太多的准备容易打草惊蛇。
天光未亮，毕方和金乌人已经在大祭司的引领下来到高塔的正门前，尽管朱却心有不满，但他们依旧没带上他。
毕竟高塔之内意外颇多，金乌也未必能顾得上他。
朱却看起来十分失望，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郑重地嘱咐他们务必当心。
毕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出去后，我想吃烤鱼。”
“你们活着出来，我在溪边打好窝，钓它个三天三夜。”朱却毫不留情地拍开她的手，露出一口白牙。
简单几句道别后，大祭司为他们开启了结界的大门。
说来也是无奈，高塔的结界竟是彼任毕方设下的，原想断绝堕道傀师的口粮，拦住了修士，却没拦住村民。想来他不曾料到、也不理解那些虫人竟被邪修驯化至此，甘心助他修行。
“走吧，虫人会在每日辰时前来替验查、为新生儿洗浴赐福，在被他们发现前，你们还有三个时辰可以行动。如若不及，我们也能拖住虫人一时，但这必会惊动邪修，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大祭司目光坚定。
时间紧迫，毕方朝他点点头，招呼金乌替她开路。
吱——
雕有繁复瑞兽纹样的朱门被缓缓推开，和宗祠如出一辙的阴湿气息扑面而来。
毕方接过大祭司递来的提灯，向前探几步，身后之门“砰”地关上了，她猛地转过头，扇动的风惊动烛火闪烁，但很快又平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金乌先行往前半步，目光移向墙上的痕迹：“上面有图案。”
毕方提灯凑近了些，橘黄的暖光辟开一片天地，映出壁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刻痕已经旧了，但不至于太久远。
“说不定会是重要的线索。”
塔内一楼空间不大，稍微发出一点动静，便在其中回荡。
金乌踩着空洞的脚步巡视一圈，大抵理解了其中想要讲述的内容。
“似乎是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翻阅典籍放出了封印的邪物，反被邪物吞噬的故事。”
“这邪物可真老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也不藏，长得就像是能一口八个人的形象。”
“你有头绪吗？”金乌问。
毕方思索半晌，“有点眼熟，但不确定，上二层再看看。”
他点头，刚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