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等着你娶我。
当我再次醒来时,只看见一条长长的,透明的输液管,它就像一条路,但我不知道那是通向我,还是从我出发,我只知道它一点一滴汇入我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续航着我的生命。
我扫了眼周围,发现已经离开帐篷到了医院,这是我第三次以病人的身份在医院醒来。
房间不大,但人并不多,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邓尕泽旺,他由于被落石击中手臂,导致错位性骨折,现在还打着石膏,以至于手下削苹果的动作十分笨拙。
立定床尾的陈列一言不发,视线一直投在邓尕泽旺手上,似乎是怕他把自己弄伤,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没说出帮忙的话。
见我醒来,邓尕泽旺立刻停下动作,向后看了一眼说:“吉羌哥在你左边,不用找了。”
我顺着他的示意向左边看过去,只看见相隔不足两米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插着氧气罩的人,大大小小的管插在他身上,床边各种医疗器械把他围着,每一声都响在人的心头,而那红色的液体就像一条红喷毒眼镜蛇,正在以极慢的速度钻进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里。
我想起线偶,没有那些线就动不了。
由于没戴眼镜,我看不清吉羌泽仁,只能看见他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头颅肿大,头发都剃光了。
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木然地盯着他的方向,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在枕头上湿成一片。
邓尕泽旺扯出一张纸,别扭地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遍哭腔着嫌弃,“真服了哭哭哭,都快奔三了还在哭,你要是瘦个一两斤,吉羌哥醒来肯定又要逮着我说,来来去去还是我挨骂……”
话音一落,病房陷入一阵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何年师兄走进来检查了一遍吉羌泽仁的生命体征后,指着周围说:“这几天可以开始在周围放些亮色的东西,尽量是他熟悉的喜欢的,如果他突然之间睁眼睛,翻身挠痒痒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到时候目光所及能给他一些视觉上的刺激就行,除此之外呢也跟他多说说话,总之就是去刺激他,从头到尾以各种方式让他对外界的刺激产生反应,反应越多越好。”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我一眼后改口道:“我建议你还是回杭州修养,这样下去你身体迟早要垮,植物人的苏醒可能性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宁阳还有学生等着你回—”
邓尕泽旺将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砸在地上,猛地站起身,扭头冲何年师兄吼:“知道知道,知道个屁啊,你他/妈这是要他们两个人的命是不是,那床上要是躺的是你媳妇儿,你还会这么叫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何医生……这熊孩子,脾性大……”陈列一把捂住邓尕泽旺的嘴,将人拽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见邓尕泽旺挣开朝陈列脸上砸去一拳,恶狠狠地骂:“妈的你算老几,别碰老子!要不是捐了那么多物资,你早该滚出去!!”
陈列神色黯然,没说话。
何年师兄有些自责地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苹果捡起放桌上,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只觉得不能浪费了你这样的医学人才……算了,这些话我以后不说了,希望……奇迹真的会出现吧。”
邓尕泽旺代替吉羌泽仁带领先前的舞蹈队,并在短时间内从头学舞,最终在比赛当日替吉羌泽仁参赛,取得了全国第二,同时还获得了八月大运会代表国家队比赛的资格。
如他们所愿,白马舞即将走向全世界,我想吉羌泽仁也会很开心。
他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头部已经消肿,整个人也成功脱离危险期,只是睡得久了些。
我轻轻握住吉羌泽仁的手,把手机屏幕放他面前笑着说:“你看,泽旺这小孩儿都高兴得哭了,他手里还拿着我们两个的照片,说是也算带我们去了现场,他现在可是能够代表国家队比赛的人了。”
我转脸亲了亲他的脸,“等于我们的吉羌泽仁也能为国争光啦。”
春天的风冷冷清清,从窗外蜒进来晃动输液管,好像要帮我叫醒吉羌泽仁,可吉羌泽仁始终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关掉直播,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用气声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吉羌泽仁依旧闭着眼。
“……怪我没有带你走?”我捏着他耳垂,自言自语起来,“啊,该怪,该怪……是我没有带你走,没有带你一起去台湾……”
“都怪我。”
“就算这样,我也想听你亲口说……泽仁。”
“你不知道,我现在很厉害,谁也不害怕,更不会再去想那些遥远的问题。”
我颇为感慨地叹了声,“嗐,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你说要带我去打篮球,带我去吃牦牛肉,看大熊猫……这些我们都还没做呢,不过没关系,日子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一起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