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听到“居心叵测、结党营私”的字眼时握紧了拳头,她当然听得出宋砚的弦外之音,宋砚的话无疑是当着寿安宫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了她一耳光,昔日黄口小儿也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当真可恨至极。
太后面色铁青,整个寿安宫安静地只听得屋外风吹落,打破僵局的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后是王全的身影。
“太后万安。殿下,首辅大人说福建上了折子说了沿海倭患的事儿,有些着急,您看这......”
宋砚点点头,反正告知自己态度的目的已经达到,无所谓太后是什么样的心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随后直接拱手对太后匆匆行礼,在对方滔天的怒火中径直离去。
杨青墨今日不再郁郁寡欢,她这个人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委屈,躲起来哭一场之后便是把那些坏情绪一股脑发泄完了。眼泪流光了头脑就愈发清明,凡事不过趋利避害四个字,如何选择还需细细摸索。
杨青茗早上出门前特地来妹妹院子里打探了一番,见妹妹不再如昨日魂不守舍,便也安心办差事去了,临了还给了妹妹留了几本京中时兴的话本子,想让她解解闷。
此时已入夜,杨青墨翻完了最后一本,把它随意地扔在案上,转头和绿柳打趣道:“哥哥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文章是做得好,但这选话本子的功夫也太差劲了,尽是些书生小姐戏子侯爵的,还不如天师捉妖道士打鬼来的有意思。”
绿柳见自家小姐恢复了往日神采,不由松了口气,笑着说:“少爷说那是他特地去书坊挑的最时兴的话本子,想来京城贵女们都爱看这些的。”
“哥哥的好意我是心领了,但这话本子我实在看不下去。罢了,我有些乏了,绿柳去关一下窗,我想休息了。”
“是。”
绿柳走到窗边,手刚碰到窗沿,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吓得惊叫起来。
宋砚思来想去,没有耐心再找时间与杨青墨约定去处再细细商谈,干脆处理完当日政务直接夜探香闺。他也不管什么孟浪不孟浪了,按照陈允的话来说,老婆都要没了还管什么矜持什么礼数?
绿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仪,立马跪地行礼:“奴婢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杨青墨听见动静起身往窗边探去,见宋砚一身风霜站在窗外,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暖融融的。
“绿柳你先去门口守着点,殿下请进来说话。”
得到闺房主人的邀请,宋砚径直走进屋内,绿柳识趣的关上门,走出一小段距离,这个距离确保听不见屋内说话的声音但又能听见主人传唤,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纵使来时路上设想过千万种见面时的情形,可当日思夜想的人儿真真切切站在面前,宋砚反而生出一丝胆怯——要是她因为流言蜚语生气,会不会讨厌自己?若是她不生气,那是不是更糟糕?这样的胆怯让白日里在寿安宫都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踟蹰不前。
“殿下夜里来我这发呆来了?”杨青墨见宋砚只是站在门口,不往里走一步也不出声,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然不是。只是与你分开太久,竟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噗。”杨青墨忍不住笑了起来,比起他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样子,如今这幅傻呆呆的模样令她感到新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杨青墨很快收敛了笑容,故作正经地说:“我与殿下不过十多日未见,怎得就分开太久恍若隔世了?”
宋砚当然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但心里汹涌的思念让他不顾一切只想表达自己真切的感情。他上前一步,牵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言语认真:“自我确定心悦于你,便日思夜想如何能与你长相厮守。后来你我心意相通,我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你缠绵,只分别几个时辰都让我思念难耐,这十多日对我来说更是难熬。你笑我也好,怨我也好,只要能见到你,怎么样都是好的。”
“殿下怎得也学会了这些花言巧语?”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杨青墨有些手足无措,她抽回自己的手,红着脸嗔道。
“我表明心迹怎是花言巧语?我心日月可鉴,也定会让日月为鉴。”宋砚字字句句真真切切,屋内烛火都不如他的双眼明亮。
他的目光过于热切,灼烧着杨青墨的心,她不由得往后退一步,问:“殿下夜里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我这里,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自然不是”宋砚笑了笑,拉着杨青墨在桌边坐下,柔声说:“我知你近来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这事终究是我的疏忽,自然是要亲自来与你解释一番。太后蛰居后宫多年,我本以为以她的势力在这么多年与李家的斗争里已经消耗殆尽,却不曾想她对于权力并不死心。兰家上一辈、这一辈都没有什么顶的起事的,把小辈里唯一一个有些脑子的嫡女按插在后宫,再走她干政的老路子,把兰家扶起来。若真把兰静芝放在皇后之位,哪怕她此生无子嗣,也可以过继一个来,再扶植个傀儡太子,这天下早晚姓兰。所以你放心,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让兰静芝进宫的。”
杨青墨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回应道:“兰家能力不大野心不小,我听哥哥说了些兰静芝的父亲兰潮生的事,此人行事张扬目中无人,仗着太后的名头横行朝野,这么些年政绩没多少妾室倒挺多,实在难堪大任,兰家小姐的确不适合入宫。但殿下此时登基,朝中铲除了李家的人,多是些老臣,殿下的忠臣多年轻,若没有老臣镇场子一来怕是难稳大局,二来太后党的那些剩下的大臣若是此刻再受到指使撂挑子不干,也是会危及到殿下的名声。靠姻亲拉拢朝臣确实是一个直接迅速且有效的法子,殿下可有人选?”
宋砚听到这里,笑着问:“你在试探我吗?”
“我才没有”被戳破小心思的杨青墨脸红了一下,而后又很快坐直身子,严肃地说道:“若殿下与太后硬碰硬,怕是要吃些苦头,若真是引起朝局动荡,那海贸推进、边塞互市甚至农耕技艺传授和开办民学的事都会受到影响。我虽感激殿下的青睐,但一切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儿女情长算不得什么要紧!”
“我知你心意,但你可曾记得我说过,我宋砚堂堂正正,不需要靠女子的余生来维系手中的权力。臣子若忠心,不需要放个人质一样的棋子在皇宫里;臣子若不忠,哪怕是他的掌上明珠也可以为利益舍弃,又有什么用?纵使它是最直接的办法,但却不是我要的办法。”
宋砚说到这里,握住杨青墨的右手放在唇边,虔诚地落下一个吻,说:“狂妄也好,贪心也罢,所爱之人和山河永固,我全都要。你信我吗?”
窗外是熠熠星光,屋内是莹莹烛光,还有恋人的眼睛相互辉映。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