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沈建安知道鲤儿这是还没开窍,他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站在这权利巅峰这些年,暗地里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就连沈家本家的那几个,也只虎视眈眈,只等着他一朝倒下就扑上去撕咬下去一块肉来。
若是鲤儿有真心喜欢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也可以试着栽培。但是鲤儿没有,他便不能让她错过身为男主的季干川,若是心无所爱,站在男主身侧受其荫庇是最好的选择。
这婚事并不能叫她分神去关心,沈知鲤如今只想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了,白芍现在怎么样了。昨日季干川那样进宫,定是去做什么的,但是宫里消息锁得严实,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她追问:“爹爹如今可有白芍下落?”
实在不是她惦记,这宫外的人平白消失在宫里,这宫里可不是好伸手的地方。
“此事季干川已经处理好了,白芍磕到了脑袋没什么大碍。季干川将人带出宫了,又找了大夫,下午应该就能送回来了。”
丽妃本想直接将人杖杀了的,但是因为昨夜那一出尚未来得及,就被陛下发落了。白芍一直被关在碧溪宫侧殿的暗室里,倒是听到了不少东西,就比如昨夜的事情,竟还有贤妃的插手。
沈建安不打算和鲤儿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白叫她烦心,只道:“昨夜丽妃已经被陛下打入了冷宫,也算是受了报应。”
这些事,季干川都办得极为利落妥当,沈建安都来不及谋划什么,他就都处理好了。是以下朝的时候,在白玉廊桥处,他才会那样感谢季干川。
“此事要好好谢谢他。”沈知鲤松了口气,想了想道,“爹爹瞧着他有没有什么缺的,我记得咱们库房里还有好些前朝大儒的字画,还有些砚台名墨,下次寻个由头送过去。”
“这个由头好寻的很,过几日就是季干川生辰。”沈建安道,“但是他不缺这些身外之物,他想要的东西,极为简单。”
“那是什么?”
沈建安捋着胡须,回忆起的书里的剧情,语气叹惋,道:“过几日不光是季干川的生辰,还恰好是先皇后的忌日。宫里对这个日子极为忌讳,先皇后去后他才六岁,第二年周家倒塌他就随着静妃去了冷宫。”
“六岁前静妃常借着他生辰向陛下邀宠,所有饭菜也都是按照陛下的喜好来的。季干川想吃一碗静妃亲手做的鸡蛋面,静妃每年答应,但是从未满足过。”
“只有他六岁那年,静妃斗倒了先皇后,心情十分的畅快,这才有兴致给他做了一碗清汤面。那面甚至没有熟,甚至都没有放盐,但是他默不作声吃得异常满足。”
沈知鲤忍不住想起那场面,很是不解:“他真的是静妃亲生的吗?为何连碗面也不愿意做给他?”
“并非天下的母亲都拿自己的孩子当骨肉,在宫里面,对静妃来说这个孩子就是她夺宠固权的工具。季干川不得陛下喜欢,永远比不上那个嫡出的六皇子,静妃恨得紧,怪他太没用,自然不肯给他多余的眼神。”
沈建安摇头好笑,道,“但是对于一个本就被父皇漠视的皇子来讲,母亲就是他的全部,他太小了,眼里暂只能看得到那么多东西。”
“后来静妃死在冷宫里,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生辰,他也再未在生辰的时候吃过面。”沈建安心里思忖着,从书里的小白莲递出去的那个鸡腿来看,季干川对吃是有一定执念的。
这应当是书里对帝王孤寡之路设计的一个情节,他从生在皇家起就与亲情无缘了,也不会有什么人真心爱他。成为帝王后,他再过生辰想吃什么样的面都有,但是却再也不会有一碗简单又普通至极的鸡蛋面。
“那他可真是,太惨了。”沈知鲤面露同情之色,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但是他如今已经出宫建府,想吃直接吩咐厨子就是。”
“那不一样。”沈建安严肃道,“过几日他生辰会来府上,爹爹只假做不记得,你切记吩咐婢女煮一碗面,就说是你亲手做的。”
若是季干川不能真的对鲤儿动心,沈建安放心不下。他清楚的知道,季干川缺的是什么,生辰当日的鸡蛋面是民间亲人的祝福,鸡蛋代表富贵钱财,面是长寿之意。
季干川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若是这些温情由鲤儿给了,他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倒是候,假装手上有几分伤,戏做的真一些。”
沈知鲤觉得这也太损了,万一人家真的动心了怎么办,她又并非真心,这不是欺骗感情吗。本来这婚事只是一桩交易,若是牵扯到旁的,倒不纯粹了。
这不是在谢他了,这是在算计他。
她最怕的一点就是,万一他当真动心再像自己索取什么真心,她不是要一辈子演下去?
今年做了面不算,以后怕是每年都要做。
沈建安知道鲤儿不像自己宁可我负天下人,她更像她娘一些,平日看着没心没肺的实则心软讲道理。但是这世上讲道理的人不多,倒不如狠下心,先算计了旁人的真心再说。
“一会爹爹去请了陈太医给你开个方子,你先歇息,反正时候还早,不必为了这些小事而烦心。”
沈知鲤应下了,瞧着爹爹出了门去,看着窗外下着雨,深深叹了口气。
季干川动作很快,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朝中很是一番动荡。大抵都觉得,暄王背后有沈相支撑着,郯王怕是危险了。
而陛下竟会同意这桩婚事,想来也是更属意暄王殿下的。
一时间郯王.党羽,人人自危。
***
许是快要入秋了,窗外的雨连绵不停,阴云笼罩着整个上京。
院廊下木槿花长得正好,粉白的花瓣绽放。白玉修长的指节毫不怜惜的撚过,刹那间就将其碾碎。
“主子。”燕七恭敬,“殷王.党羽已经肃清,还有些势力微末的墙头草已经撑不住向暄王投诚……”
孟澂莲转过身来,指节间碾碎的花汁液沾染:“太傅呢?”
“太傅这几日身体不适,主子可要去瞧瞧。”
孟澂莲视线落在被摧残的零落的粉白色,眉心有些烦躁皱起,食指微撚,脑中又浮现了太傅的那句话。
“若他当真悔过,殿下可愿再给他一次机会?”
一直以来,孟太傅只会用伦理纲常来说教,为人子怨恨父亲在他看来就是大逆不道,更何况这个父亲还是天子。
孟太傅一向都是极为古板守旧之人,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冒着大不韪听从文德皇后的旨意将六皇子私藏。
“那陈家满门的性命呢?”孟澂莲静静的问。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当时能保住陈皇后已是不易。”
“为君者,切忌优柔寡断。”孟太傅叹息一声,“殿下,终有一天,你会理解他。”
“若为君者都不能做到公正,那他为做这个天子,步步为营辛苦算计,也不过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平添杀孽罢了。”孟澂莲语气淡漠至极。
但是有时候,这份公正就是要少数人的牺牲去维护。
过刚易折,太傅无声叹息。
孟澂莲回神:“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