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知道了。
季干川捏着马缰的指节一瞬收紧,关节处都泛起了白色。晨时的冷风带着些雾气的湿润,拂起他的发丝,长睫掩下他眸色漆黑晦暗至极。
就算知道上一世在非这个时间段,亦是有这样的事,但是那些过去的事情,远没有这次知道真相后身临其境所观来得更有冲击些。
墨九带着人漫不经心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刀,神色阴冷看着马上的身披甲胄的暄王。
暄王此次当真是带了不少人,各个看着身手极佳,倒是不像暄王府本来所配的侍卫,倒像是豢养的私兵。
站在身后的褚十看了眼如今的境况,忍不住疑惑道:“这暄王竟然将自己养的私兵带过来了,想来是不打算让主子活着回去,这样一来他还要隐瞒自己来过的痕迹。”
就算主子这边带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季干川想暗杀便能杀得成的,他倒是挺自信的。
“况且,他此番是占了上风,直接带着京兆府伊的兵卫来,主子不说别的,倒是是要被陛下斥责的,少说也要夺职紧闭。这才是十拿九稳,对他最有利的才是。”
墨九瞧了他一眼,噎了下道:“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还帮他出上注意了,这话可别叫主子听到了。”
至于季干川为什么不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将这里围住,那定然是为了沈家啊。这沈家颜面扫地了,还能站在他那边吗?
两边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各个毫不相让。
季干川身后的暗卫静静等着,怎么也没等到主子下杀令,不由捏紧刀柄盯着院子里的侍卫,对峙之间战意四起。
沈知鲤是几乎雀跃的走出来的,她满心的轻松。
今日事过,这婚事定是要作废的,说不定季干川已经带着爹爹的人找过来了。
她这样夜不归宿,清早挽着另一个男子的胳膊这样施施然走出来,这样多双眼睛看到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若是可以,沈知鲤绝不会想用这样的方式解除这婚事,但是实在是季干川步步紧逼,竟然到了打压沈家的地步。
沈知鲤已经不相信,他到最后能善待沈家了。这婚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任他摆布了。
身边的孟澂莲在她要兴致勃勃踏出门的一瞬间,拉住了她的手,停住了步子漆眸定定的瞧着她,语气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瞧着这样高兴?”
他原本想让燕七先带着她离开的,但是她却仿佛要来看热闹一般,定要出来亲自和季干川说清楚。
这便罢了,孟澂莲瞧着她心情非但不沉重,倒像是恨不得飞到季干川眼前一般。
“我当然高兴。”沈知鲤拉着他胳膊催促,一边道,“你不想去瞧瞧季干川脸色吗?”
计划被她打破,季干川一定气死了。他一边想要沈家的襄助,一边想要打压着沈家,哪里来的这样的好事。这婚事如今要取消了,爹爹今后再也不会站在他身侧襄助他了。
这些都是季干川自己亲手种下来的因,如今这个果就有沈知鲤亲手送到他眼前来。
孟澂莲捏着她手腕,她手腕纤细,捏在掌心几若无骨,他蹙眉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漆黑杏眼,道:“你要看热闹,就待在此处看,莫要出去。”
季干川带着人走到了这样一步,是要不死不休。孟澂莲亦是没想到,他隐忍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如此沉不住气,竟然直接带自己的私兵将此处过来想要将他围剿在此处。
他应当知道,若是这时候惊动巡城卫,他便是要坐实造反的罪名了,这么多年的布局和积攒都要功亏一篑。
孟澂莲本不欲直接除去季干川,季干川在朝中这些年旁的事没做倒是埋下不少暗刺,其背后还牵扯到了不少势力。若是单除去季干川,那些隐瞒在暗处的东西,就不好再找出来了。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如此道理。
燕七跟在身后,见状上前恭敬道:“已经派人遣出去了,将暗影卫调了出了来,若是主子下令,此刻便可将其拿下。”
沈知鲤察觉到其凝重的氛围,转眼去看了孟澂莲,微微蹙眉。
察觉到沈知鲤的视线,孟澂莲低眉,漆眸沉沉看着她的杏眼,道:“你害怕吗?亦或是担心他?”
他心下微紧,捏着她的手也格外用力。
沈知鲤察觉到他的紧张,反手按住他的手,反问道:“我怕什么,这一天反正早晚都要来。”
本来沈知鲤尚未做什么的时候,季干川就因为自己对他的冷待开始在朝中打压爹爹。
别说如今她已经将季干川得罪至此了,季干川有睚眦必报小心眼是有目共睹的。若是他登基了,沈知鲤肯定他必定是会清算沈家。
若是真的想要以后长久安稳,必然不能再叫他坐上那个位置了。
沈知鲤当然不会担心和自己毫无关系,一心想要利用沈家,手段扭曲的季干川。她担心的是莲花精,季干川一直都有气运想护,总是可以化险为夷。所以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旁的人就得委屈求全去迎合他。
哪怕他和自己的婚事。
但是凭什么呢,就凭着他是男主,所以被他瞧上的人就必须要爱他吗?就必须时时刻刻细细思量着他的心思,力求不要叫他记恨吗?
若是沈知鲤没有自己的喜恶,只是求一个混吃等死的结局,嫁给他倒是挺合适,挺多时而加加班,满足他的要求假装出喜欢他的模样。但是如今,季干川仿佛能看出她那层伪装似的,还想要奢求更多。
更多的什么,沈知鲤实在是不想应付了。
一瞬间,孟澂莲捏着她手腕的力气便松懈了下来,微松了口气。眸色微软,道:“一会热闹看到了就随燕七离开,他会送你回沈家。”
他神色有些微遗憾和不舍,擡手拂过她的发鬓,道:“本是想今日去拜访沈相的,但是如今怕是不得空了。你回去后,和沈相说明今日的事,就道我得了空便备上薄礼上门拜访。”
沈知鲤一瞬皱了眉,擡眼看着他如墨染的眉眼,愤愤道:“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在此?”
见莲花精神色微凝,她干脆直接拉着他衣角耍赖。
孟澂莲露出头疼之色,他拉着沈知鲤的手,警告道:“一会站在我身后,莫要乱跑。”
沈知鲤当即眉开眼笑,拉着他的胳膊,连连点头如啄米满口应是。
季干川耐心极为有限,他冷漠的朝身后瞥了一眼,便有侍从拿了弓箭来。
他娴熟的拉起弓引箭,神色冷硬的将箭尖瞄准大门内的放向。
孟澂莲,今日必须死。
青筝瞧见这一幕,几乎快吓傻了。暄王殿下从前在沈家的时候,从来都是温润雅致的模样,对谁都是眉眼温柔,唇边带着春风和煦的笑。
就连自家小姐屡次在他面前作死,有时候白芍都吓到了,但是暄王只是眉眼沉默一瞬,然后温和至极的退一步,仿佛无论小姐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怪罪小姐一般。
这是青筝头一次瞧见暄王这样冷漠的搭弓引箭,一身甲胄,带着这样极为骇人的杀意。
“殿,殿下……”青筝有一些哆嗦,她是真的怕暄王会杀了自家小姐,就算是害怕极了,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小姐她,昨夜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脑中飞快的思索着,怎么替自家小姐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白芍这个时候不在,不然她肯定有办法,暄王是在气小姐昨夜未去赴约还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所以恼怒至此。也不应该啊,小姐昨夜和孟大小姐在此的事,也无人知道啊,暄王是如何知道的……】
季干川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转眼淡漠的向身后看了眼,道:“将她带回去。”
身后的暗卫应是,上前用剑柄挡在了青筝的面前,淡漠的让她离开。
青筝还在担心着自家小姐的,但是如今的境况,她怕是帮不了小姐什么。只能暗暗咬了牙,想着先回去府上和大人报个信。
季干川引着箭,冷漠的想着要先射死谁好,才能叫沈知鲤出来。但是倒是没等他选定人选,在耐心耗尽之前,朱红大门内袅袅走出来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瞳孔骤然一缩,就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身侧还立着另一个颀长的身影。
是孟澂莲。
不,应该是他的六皇弟。
那个从前压在他头顶上,叫他喘息不得的,所谓的嫡皇子。
孟澂莲神色疏离冷淡,却擡手将旁边的沈知鲤严密的护在身后,右手却抚上腰间的剑柄,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孟大小姐当真好兴致,怎么换上了男子的装扮了?”季干川唇角挂着冷笑,他眼见着两人亲密的贴近在一起的姿态,就几乎要疯了。
沈知鲤,他的阿鲤,竟然这样乖觉的躲在另一个男人身后,极为信任的模样。
他手疯狂的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弓箭。
孟澂莲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沈知鲤就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着马上的季干川,出言惊讶道:“暄王殿下怎么连人也认不得了,孟家大小姐不是早就没了吗,如今在你面前的是谁你不知道?”
一瞬间,季干川脸色漆黑至极。
“哎,我都忘了殿下对莲姐姐情意深重。”没等季干川说话,沈知鲤就继续火上浇油幸灾乐祸翻着他黑历史,“莲姐姐去了,殿下伤心至极也能理解。只是也不能看谁都像莲姐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