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报复
金锁玉石处处皆冷,红墙碧瓦困着出不去的可怜者。
湿冷的风夹裹着深宫里的凄厉叫喊,格外悚人。
李婧冉听着严庚书口中唤出来的“阿冉”,只觉手脚皆冰凉。
她虽知自己身上染着他熟悉的气味,但这都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夜,况且她还换上熏了龙涎香的衣裙。
严庚书是属狗的吗,居然还能辨认得出?
李婧冉心里绞尽脑汁想着对策,面上却只冷了神色,拿捏着语气道:“本宫的小名岂是你能叫的。”
她自认这个反应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从华淑的角度来看,她并不认识舞姬阿冉,听到这两个字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误以为严庚书是在唤她。
果不其然,严庚书眼眸中的犹疑似是消散了几分。
毕竟按照小黄先前提供的信息,人/皮面具在大晟并不盛行,知道它存在的人也寥寥无几。
如若是个从未听过易容术的人,他看着两个外貌气质截然不同的人,自是无法从她
他同样言不达意地随意应了句:“殿下在床笫之间,倒是不曾与臣计较这么些许。”
要论起严庚书与华淑长公主之间的事,那着实坎坷又极其嘲讽。
昔日被卖进秦楼楚馆之时,严庚书曾卑躬屈膝地匍匐于地,却仍守着最后的底线。
然而严庚书相貌俊美,虽然并不是大晟盛行的温润君子相貌,不论是那勾魂摄魄的泪痣还是硬挺的轮廓线条,都透着种危险的妖冶。
换言之,光是看容貌,便觉得这男子势必会不安于室。
在这君子之风盛行的地方,严庚书这类俊美到近乎妖孽的长相就像是罂粟——是女子羞于承认,心底却忍不住上瘾般迷恋他的类型。
老鸨瞧着严庚书这张脸的那一刻,便断定他会成为她最挣钱的摇钱树。
严庚书性子刚烈,老鸨也并未放在眼里。
她见过的落魄贵公子太多了,每一个都如严庚书这般洁身自好,刚烈得可以去给他们立个牌坊。
然而,在她的调教下,他们一个个儿还不是妥协了,亲手脱下自己的衣裳,伏于男男女女身下承欢?
老鸨漫不经心地吩咐人把严庚书饿了整整两天,而后又把他捆起来毒打了一顿。
老鸨再次入门之时,严庚书侧倒在地,双手被反剪于身后,那张俊美的脸庞贴着肮脏的地面,唇角淤青带血。
老鸨俯下身,单手捏着他的下颌,笑吟吟地问道:“如何,严大公子可想清楚了?”
严庚书当时的眼神,让老鸨直到临死前都无法忘怀。
严庚书明明是任人刀俎的境地,却丝毫不让步。
他双目血红,分明通身狼狈,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是狠戾与决绝。
两日滴水未进令他的嗓音干涩得分外嘶哑,严庚书的每个字重得仿若泣血:“我、不、从。”
老鸨当即便恼了,她撚着兰花指,尖声道:“你还真当自己仍是那严家大公子呢?”
“我告诉你,进了我这个门,就没有活人能干干净净地出去!”老鸨狠狠踹了他一脚,俨然被气得不轻。
严庚书本就身受重伤,被如此凌/虐后更是蓦得偏头,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地上的男子衣衫褴褛,面庞苍白,沾了血的唇却格外饱满艳丽,湿发还凌乱地贴在他的脸庞,在俊美中糅合了一丝脆弱感,愈发诱人。
老鸨胸膛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消了气,瞥他一眼刻薄道:“要么乖乖当你那千人骑的骚/货,要么死。听懂了吗,严大公子?”
严庚书当时紧绷着下颌一言不发,老鸨自是无心在他身上多花时间,只是对龟公吩咐道:“给我打,打到他点头为止。”
只是老鸨万万没想到,这本该是矜贵世家公子的严庚书却始终都没松口。
她尽管不甘心,却也不乐意放弃这么一棵摇钱树,一咬牙便让人把他迷晕了送上贵客的床。
谁知不过须臾间,贵客却捂着耳朵闯出房门,指缝间鲜血淋漓,咆哮着道:“这就是你们永春楼调教出来的人!”
从那之后,老鸨就彻底死了让严庚书侍奉贵人的这条心,只逼着他在生死契上摁了手印,权当最低等的囚奴。
楚馆这等烟花之地的阶级分化最为严重,地位最高的自然是老鸨,其次便是姑娘少爷们,再来就是伺候他们的龟公,而在最底层的便是被当成人形沙包的囚奴。
囚奴由着那些贵人们肆意当做出气的人形沙包,摁了生死契后,生死皆由天。
他们活得不如猪狗,经年遍体鳞伤,无一寸完好的皮肤,伤疤结了痂又被残忍地撕开,伤上加伤。
能活下来是万幸,被抽死也无人关怀,衣不蔽体地被龟公们嫌弃地往乱葬岗一扔,连张草席都没有。
严庚书如今恐怕都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在一顿又一顿的毒打中活下来的。
又或许说,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处于昏迷意识,而后再被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唤醒,连昏过去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幸福。
在被老鸨羞辱时、在被贵客鞭打时、在身上刚结的痂再次被人撕开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让昔日把他踩进泥里的人付出代价!
他就这么咬着牙熬过了无数个阴暗日,无数次养精蓄锐试图逃出去,又无数次被抓回来,等待他的只有漫无天日的毒打。
直到那日,阳光灼热得令人喘不过气,严庚书踉跄得跑到了街上,他已经拼尽全力却仍是被老鸨发现。
他力竭地晕厥在一位贵人的马车前,意识迷糊间,却听一道姑娘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像是夏日流淌的清泉,救了他这快干涸而死的人。
“这个人,我要了。”
那瞬的五感都在模糊,严庚书听不清她究竟花了多少钱赎自己,只听到老鸨谄媚的笑声。
脚步声纷沓离去,严庚书只知那应当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不然,那贯来拜高踩低的老鸨不会如此欣喜。
不然,婢女也不会着对马车内的人语带微愠道:“小姐,你把钱都给了那老鸨,我们之后可如何是好?”
严庚书努力辨别了许久,都没等到那位女子的回应。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彻底昏死过去之时,他闻到了一丝很淡的幽香,似兰似麝,清雅高洁。
他竭力睁开眼,却见那女子走到了自己身前。
严庚书眼前太模糊了,他只能隐约瞧见她的裙裾是淡紫色,层层叠叠地漾着。
她微微弯下腰时,裙角曳地,沾上了尘埃,她却浑不在意,只是卸了发钗上的明珠,轻轻放到他的掌心。
转身离去前,她只轻叹了声,对他道:“望你之后能一生清落,不再堕凡尘。”
再后来,严庚书再苦再难时都并未典当了那珠子,而是穿了孔当成项链,藏在四爪蟒袍之下。
如他所愿,他入了深宫,花费数年将昔日薄待他之辈尽数踩在脚下,让他们付出了千万倍的代价。
贴着胸膛的珠子仍在发烫,他却并未活成那位恩人期盼的模样。
在穷困潦倒时,他被凌虐打骂,衣衫褴褛却也从未妥协。
只是穿上那身摄政王袍后,为了走到那权利的核心,他却心甘情愿脱了衣物,与华淑长公主虚以委蛇。
初次入她寝宫是夜露浓重时。
华淑长公主的寝宫自是占据了皇宫里极好的位置,分外静谧。
他挑开层层珠帘步入内室,却见那尊崇的娇柔贵女正懒懒倚于床榻,脚背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
华淑长公主循声擡头,瞧着他轻笑:“本宫还以为,今夜等不到摄政王了呢。”
本就艳丽的容貌在烛光下,更是妩媚得惊心动魄。
严庚书脚步一顿,并未像往日般见礼,凤眸微眯:“殿下下饵之时,就该料想到,臣逃不出您的掌心。”
华淑闻言,只是赤着足起身,单薄的绸裙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姿。
她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踮起脚道:“摄政王也是好本事,亲手扶持一个疯子上位。”
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耳后,她笑容潋滟地轻声道:“本宫的弟弟,这些时日让摄政王不好受吧?”
严庚书并非善类,然而李元牧也不是池中之物。
李元牧上位后,表面对严庚书尊敬有加,背地里却暗自培养着自己的皇室势力,谨慎地提防着严庚书。
他既能助他谋权篡位,有朝一日自然也能助其他人推翻他的王朝。
两人心中都忌惮着彼此,但他们也都弄不死对方,只好这么胶着。
最可怕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眼见裴宁辞的宗/教之势逐渐兴起,严庚书自是坐不下去了。
而华淑长公主就是在这节骨眼上,给他抛的橄榄枝。
纵然他知晓华淑就是那蛇蝎美人,他也不得不以身犯险,否则便只能坐以待毙。
严庚书感受着华淑攀在自己肩头的重量,嘲讽地勾了下唇,随后神态又再次恢复成往日的斯文模样。
他的手掌揽上了她的腰,嘴里却道:“长公主又有何能耐,觉得自己能左右陛下?”
华淑似是轻笑了下,拉着严庚书倒向了床榻。
严庚书半推半就地顺从着她,那双凤眸里却皆是猜忌,仿佛只要她一个字说错,他下一刻便能让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华淑撑着身子侧躺在他身后,并未回应他的问题。
她单手虚按在他的胸膛,仿佛掌控着手下的心跳,眼波流转地问道:“本宫好看吗?”
他的心跳很平稳,笑起来时泪痣分外夺目:“长公主自是国色天香。”
华淑并未言语,手顺着他玄袍上的金蟒身往下抚,随即便被严庚书钳住了手腕。
她这才不紧不慢道:“本宫乃圣上的胞姐,若说这世上还能有人让李元牧有一丝半点的顾忌,那个人只会是本宫。”
“摄政王,想赌一把吗?”
严庚书神色蓦得一沉。
他捏着华淑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手威胁似得掐在她的脖颈,并未用力:“长公主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信她会如此好心,平白无故地帮助她。
华淑就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她冷眼旁观着,任由李元牧和严庚书斗得你死我活。
而裴宁辞之势的崛起甚至也如此蹊跷,严庚书不禁怀疑,这一切是否都与她有关。
如若他的猜测都是真的,这深宫中的女子城府当真可怕。
可她布下天罗地网,究竟谋的为何物?他当真付得起吗?
“摄政王,你弄痛本宫了。”华淑长公主手腕轻挣了下,严庚书便面沉如水地顺势松了手。
她指尖轻挑了下严庚书领口处那层黑色薄纱,眼神流连在他裸露的锁骨处,语气露骨:“自是图摄政王的人啊。”
严庚书与她对上视线,却见华淑长公主在他身下笑容散漫:“本宫府中男宠无数,但还从未与朝臣有过云雨。”
她红唇轻启,毫不留情地揭开他血淋淋的疤:“尤其是......出生楚馆的摄政王。”
“以色侍人之事,想必摄政王往日里也没少做吧?”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言辞间却是赤/裸/裸的羞辱。
华淑长公主将交易清清楚楚地挑到了明面上:“把本宫伺候舒服了,本宫便帮你在朝堂之上摆平那小疯子。摄政王,意下如何?”
严庚书眼眸中蓄着阴沉的风雨,华淑却依旧是那副随意的模样,丝毫没有被外人眼中的冷面阎王所震慑。
她甚至还变本加厉地伸手去挑他的衣襟,动作轻佻,当真像是对待楚馆小倌般对待当朝摄政王。
只是这一次,严庚书却并未阻拦她。
他深深看她一眼,配合着扯开衣领,象征着尊崇身份的玄色长袍被扔到了地上:“长公主,记住你的承诺。”
男子精壮的胸膛裸/露在她面前,华淑目光在他锁骨处那颗明珠处一顿,随即神情掩饰得很好,只是挑眉赞叹道:“摄政王俊美斯文,未曾想这衣袍之下,竟是如此好风光。”
严庚书嗤笑一声,低下头正要用牙齿衔开她的衣领之时,耳边却听到那娇娇女高高在上的吩咐:“不许吻本宫,除了必要接触外不许触碰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