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侍奉
“侍寝”二字就像是往看似平静的湖畔里掷下一枚惊雷,原本如镜般宁静的湖面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迸射。
裴宁辞下颌蓦得紧绷,捏着茶杯的指尖都泛白,却依旧未发一言。
许钰林目光极淡地自他阿兄面上掠过,扬声对门外人应道:“银药姑娘稍待片刻,容我先行更衣。”
“自然,钰公子请便。”银药缓声应道。
自前些时日起,华淑长公主虽依旧像往日般随心所欲,然而在男色方面的兴味却散了许多,许久都未主动召见长公主府的男宠们。
银药作为她的身边人,自是最清楚不过。
就连往日甚得长公主欢心的公子们端着糖水主动献身,媚眼如丝地勾/引她,长公主都命她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长公主府的面首们哀嚎连天,有些机灵的缠上了银药,一口一个甜丝丝的“好姐姐”,求她帮忙探下殿下的口风。
银药耐不住,寻了个机会硬着头皮开口询问时,却见李婧冉练毛笔字的手一顿,揉了下手腕,分外认真地擡眸对她道:“银药,你觉得本宫长得如何?”
银药小心翼翼地瞧她一眼,只见桌案前的女子身姿窈窕,肌肤在光影中没有一丝瑕疵,就像是上好的细腻凝膏一般。
她未施脂粉,眼睫纤长,眼尾处微微下垂,半遮着妩媚的桃花眼,较之往日少了几分艳丽,多了丝说不上来的恬淡气质。
只这一眼,同为女子的银药都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加速了,也不知是惧还是为美色所致。
她握着墨条的手紧了两分,小心应道:“殿下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李婧冉当时被银药这过分夸张的措辞弄得有几分不自然,手下一抖,墨汁自毛笔尖坠下,滴在宣纸,晕开一团墨色。
她不甚在意地搁了笔,慢吞吞地道:“是啊,本宫那么好看,召他们侍寝究竟是本宫占他们便宜,还是他们占本宫的便宜?”
这答复倒是出乎银药的料想,她还从未想过竟还有这种说法。
后来转达长公主的意思时,银药觉得“殿下嫌各位长相不够出类拔萃”过于残忍,遂语气委婉道:“殿下近些日子喜欢清静,各位公子请回吧。”
在这过程中,唯有钰公子倒是一派淡然,幽静养病,闲暇时还在屋里焚香吹箫,丝毫不怕失宠。
银药当时只觉是第一公子自矜身份,如今见李婧冉主动吩咐她来宣许钰林,心底顿时对这位钰公子多了几分敬意。
他这是料准了,殿下舍不得他呀。
银药见许钰林的次数不多,但印象里的钰公子容貌不如殿下带入府的裴公子来得那么出挑,却胜在温润如玉,眉眼皆如画。
并且永远唇角带笑,嗓音如春风般不疾不徐。
银药是李婧冉一眼相中的,平日不言不语,却有着七窍玲珑心。
即使许钰林清雅温柔,微微一笑便能让府内众多婢女红了脸,但银药却从未对他心生旖旎。
人非圣贤,总会有喜怒哀乐,即使是金刚都难免有怒目之时。
可钰公子入长公主府也有数月了,却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脾气。
若只是寻常大部分时间都脾气温润,那说明一个人修养极好。
但若是如钰公子那般,永远微笑有礼,那只能说明他的城府极深,不是他们能摸得透的存在。
如今,她静静在门外候了片刻,不过须臾,许钰林便开门走了出来。
他递给银药一个精致的袖炉,浅笑着道:“劳烦银药姑娘等我。夜里风凉,姑娘拿着暖手吧。”
银药瞧着他白皙掌心里的鎏金袖炉,并未推辞,收下后微一福身:“奴多谢钰公子。”
适当收下他人的小恩小惠就相当于默许送他个人情,并无不可。
许钰林莞尔,侧眸敲了眼身后的门:“走吧。”
长公主寝殿内燃着地龙,外头冰天雪地,里面却如春天般温度宜人。
李婧冉刚沐浴完,仅着一身绸裙,光着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银药原本正帮她绞着发丝,李婧冉微阖着眸,谁知还没清净一会儿就又想到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先前她在朝堂上因意气用事,揽下了使者接风宴这个烫手山芋,如今就得开始愁了。
她在现代时是律师,因此有拖不得的职业病,总觉得再晚一点就又会冒出很多措不及防的事儿,因此坐起身接过布帛,当机立断对银药道:“银药,帮我把许钰林请过来。”
银药微怔了下,还担心自己理解错了,看了眼外头高悬的明月,确认道:“现在吗?”
“自然。”
毕竟理论上来说,这种等级的宴会随意丢给旁人来做恐怕也不太好,乌呈使者这几日八成会卯足了劲找茬,然后以大晟慢待为由,让他们三可汗入长公主府当驸马作为补偿。
李婧冉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但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再把它掐灭。
她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现在也就是晚上10点不到的样子,随即理直气壮道:“让他来侍寝。”
小黄仰望天空,幽幽叹气:「电视剧里的主角们都是打着加班的名义酱酱酿酿,宿主你倒好,打着酱酱酿酿的名义骗人来加班啊。」
它光是代入一下就觉得一阵窒息,捂着心口指指点点道:「你好狠的心!!!」
李婧冉自动忽略了小黄的唧唧歪歪,头发也不擦了,赶紧把自己冒出来的灵感记录下来。
经过这些时日忙里偷闲的书法练习,她也勉强算是把自己那手毛笔字给捡了回来,虽然字迹有些幼稚,但起码能看。
小黄瞅了眼她在纸上写的东西,嘟囔了句:「果然啊,男人什么的永远比不上事业。一旦手上有了些事儿,宿主你连攻略对象都顾不上了。」
李婧冉铁面无私地回应道:「法律人不配有爱情。」
她刚说完这句话,门就被人轻轻叩响,许钰林温和地道:“殿下,钰进来了。”
小黄嘿嘿一笑:「爱情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
李婧冉义正言辞地回应道:「黄黄子,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我们是干净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而几个时辰后,李婧冉回想起自己说的这句话,简直羞得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你来得正好。”李婧冉站在桌案后擡眼,原本只是礼节性地打个招呼,结果视线就险些挪不开了。
许钰林修长的指尖捏着披风带,慢条斯理地抽散了那绳结,脱了披风搁在旁边的贵妃榻,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
他穿着的是往日的雪色云衫长袍,垂落的广袖分外风雅,上面和祭司袍类似,都用银丝线绣着水波纹。
乍一看,他是衣冠楚楚的,甚至连乌发都用玉簪挽着,和白日那冷静温润的钰公子别无二致。
只是方才解披风时,他却露了陷。
李婧冉瞧见许钰林微微擡起了手,袖口滑落,露出光洁如玉的小臂。
她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呼吸,视线上移,却见领口露出男子一小片锁骨,和冷白似玉石的修长脖颈。
他的确是挽了发,穿着外衣。
可许钰林他......他......
他没穿亵衣!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李婧冉瞬间就觉得自己脸庞“唰”得一下就红了。
小黄狠狠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这跟男人真空穿西装,有什么区别!!!」
理应是整齐的衣冠,但处处都透着诱惑。
臧克家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李婧冉目不转睛地看着许钰林裸露的颈子,心中想:有的人还穿着衣服,他已经在蛊/惑她了。
自古以来,最诱人的从来不是裸露,而是适当的暗示,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是欲盖弥彰。
是许钰林那身毫无阻隔紧贴着身子的外衣,是他撩到冷白脖颈旁的黑发,是他朝她微笑时不着痕迹的引诱。
李婧冉感觉自己脑袋里就像是个仓库,原本装着干草,结果措不及防被人扔了一个火把。
她麻木地看着火舌吞噬着自己的思想,脑子里很快就变得一片空白。
完蛋,男色惑人。
许钰林,他就是个祸水吧呜呜呜呜呜。
许钰林目光在她湿润的长发上一顿,而后静静走了过来。
李婧冉的视线黏在了他身上,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走动,半侧过身子。
她看到许钰林走到床边,拿起被她随手扔到一边的布帛,弯腰时衣袍勾勒出他的长腿窄腰。
他捏着布帛起身时,微硬的领口处翘起......
李婧冉倏然闭眼。
深呼吸。
“殿下?”他轻轻唤她。
李婧冉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她料想她的脸庞已经红透了。
她睁开眼,目不斜视地走近许钰林一步,想帮他把衣服拉好。
纤细的手指甫一碰到他的衣衫,李婧冉就清晰地瞧见许钰林眼睑微垂,眼睫极轻地颤了下。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似是想阻拦她的行为,迎着李婧冉的视线时,唇角复又弯起平日的温和弧度。
许钰林不疾不徐道:“钰先帮您把头发擦干可好?”
两人指尖相触时,她被他的体温冰得一缩,低头望去。
许钰林着实生了双很漂亮的手,肤色莹润,骨节修长。
他赴风雪而来,指尖还透着被冻出来的微红,向她温和浅笑,嗓音徐徐:“殿下急什么?”
李婧冉格外欣赏的修长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他站在她身后,低敛眉眼,顺从道:“钰迟早是您的。”
待许钰林凑近后,李婧冉能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气息,像是梅枝尖凝着的露珠,糅合着辨别不出却沁人心脾的味道,令人下意识卸下心防。
李婧冉原本僵直的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她坐在榻边,眸光微眺,自梳妆台上的铜镜瞧见身后的男子。
他在她身前的脚案跪坐,安静地为她拭着头发,分明是侍奉人的行为,由他做来却仍如焚香烹茶般高雅淡然。
李婧冉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从美色里冷静下来,隔着他的衣袖握上许钰林的腕骨,认真道:“本宫有正事要与你做。”
许钰林动作微顿,心中想的却是:原来她今天想玩这种花样。
他不过只是华淑眼里的一个男宠,她能与他有什么正事?
她此言不过是在提醒他,让他不要磨蹭,主动些。
他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殿下,不擦干头发,您明日兴许会头疼的。”
李婧冉眼都不眨道:“没事,不要紧。”
她目光炯炯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智囊团:“那我们,现在开始?”
许钰林踌躇片刻,轻轻应了句“是”,却并未放下布帛。
长公主的物什处处精致,由点心熏香到男人届是如此。
原本略宽的柔滑布帛被他折了两道,折成两指宽,他在李婧冉的视线下,手腕轻绕,便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双腕捆在一处。
“殿下,帮我。”他这句话带着温软的命令感,细细纠来其实是僭越的,但李婧冉此刻却觉得脑海中略有些昏沉。
气氛在升温,许钰林腰带处挂着的纹银镂空香球轻晃,原本若有似无的香气变得浓郁了几分。
李婧冉像是被下了蛊般,她无法自控地听从着眼前男子的话,情不自禁捏着布帛的一端。
许钰林微微一笑,唇角清浅的弧度却让李婧冉觉得有些警觉。
她明知自己应该拒绝的,却压根没法抗拒,像是那日中合欢蛊的副作用,理智都不由自己掌控。
许钰林往后微仰,原本坐于床榻边缘的李婧冉就感受到由布帛处传来的拉力。
并不算重,她却不由自主地配合着,身子前倾压在许钰林身上。
许钰林温顺地躺倒在黑檀木的脚案,本就莹润的肌肤被衬得愈发雪白,像是被人把玩后分外温润的羊脂玉。
身上传来的力度并不重,他却自鼻腔里溢出一丝轻吟。
不似是痛呼,多了几分慵懒与婉转,刻意却不着痕迹地挑唆着身上女子的欲。
他喉结轻滚,温雅的声线里沾了些哑意:“殿下,疼。”
“簪子,硌得有些疼。”
许钰林平日里是个分外随和的人,从未主动提出过任何要求,如今却变得格外自矜。
那个在冰天雪地眼都不眨往自己身上浇冰水的男子,如今却湿红着眼尾,对她轻声说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停下,快停下!
李婧冉试图在心中呼唤小黄,小黄却因这十八禁画面自动关机了,完全没法帮到她。
许钰林见她半晌没有动作,微动了下,小巧如铃铛的银色镂空香球又晃了下。
那股清幽的味道往李婧冉鼻端钻,她禁不住闭眼蹙了下眉,再次睁开眼时却看到自己听从着许钰林的话,伸出手为他抽出了玉簪。
他微仰着脸,脖颈处线条修长优美,乌黑的长发倾泻。
分明是雅致的容貌,却平白添了几分魅意,而这种感觉在他偏头轻咳至双眸水润时,达到了巅峰。
他轻喘了声:“劳烦殿下,将钰的双手摁至头顶。”
“至于接下来的......”
许钰林垂着的眼睑微挑,目光一寸寸上移,与她对视,本应脆弱惹人怜的眼眸中,却含着淡淡的笑:“钰愚笨,还请殿下赐教。”
屋内烛火摇曳,屋外檐上雪初融,自砖瓦上坠着清透的冰凉水珠。
男子隐忍的轻喘自门内传来,愈来愈急促,绷到极致时染上了几分颤音。
“殿下......钰.....”
“嗯,殿下......别,别这样......”
“钰受不住了......好疼......”
温润如玉的人在床笫之间,唇齿间的气音是破碎的,到了后面都克制不住地染上了哭腔。
他被弄哭了。
寝殿外候着的阿清和银药光是听着里屋的动静,都觉得面红耳赤。
银药强装着镇定,觉得分外尴尬,打着哈哈道:“我没想到,钰公子居然,居然是这样哈。”
阿清也红了脖颈,沉默良久:“......我也没想到。”
他家公子居然是这副做派。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声音蓦得消失了,随即是闷哼,像是被捂住了口鼻。
阿清感觉再等下去,他和银药往后在府里遇上,都无法直视彼此了。
他咽了下口水:“公子往日侍寝都是天露鱼肚白方归。银药姑娘,不若我们.......”
先撤吧,别蹲墙角了,怪吃不消的。
银药眼眸一瞪,“啪”得上手打了他一巴掌:“你在想什么?我,和你,不是我们!把你脑袋里肮脏的念头给我弄出去!”
阿清:啊......这......他只是想偷个懒,这念头很肮脏吗?
行叭,听她的。
两人在外头听得心跳加速,而屋内却全然没有任何旖旎色彩。
早在入长公主府前,许钰林就知晓华淑的行事作风。
他若想在长公主府立足,自然得获宠,而侍寝也是避无可避的。
于是,许钰林提前准备了带有致幻效果的迷香,每每侍寝之时都会依靠迷香药倒华淑长公主。
这迷香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会编织出一场美梦。
一觉醒来,完全没有丝毫的破绽,不知情的人只会当真觉得她经历了一场云雨。
许钰林瞥了眼床榻上熟睡的女子,为混淆视听,像往常一般随意地哼了几声,就这么营造出了让阿清和银药脸红心跳的错误暗示。
许钰林再次捏起那布帛,一圈圈慢条斯理地缠在自己的左腕,右手倏得用力一拉——
他手腕处原本只是浅浅的红痕,被他这么一弄,痕迹顿时变得触目惊心了几分,他却只是极轻微地蹙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