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1 / 2)

第68章 她

翌日清晨便是上元佳节。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早在天空初露鱼肚白时,便轻手轻脚地将灯笼挂了起来,处处都透着喜庆洋洋的氛围。

李婧冉的生物钟准时敲响,一大清晨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雅致的景象。

前夜的纷纷嘉雪尚未完全融化,万物俱染白,而天色却难得放了晴,连风也温柔。

火红色的剪纸贴满了窗棂,多为珍稀花卉状,偶有几个俏皮的小动物,活灵活现又生机盎然,上元节的气氛十分浓重。

银药为李婧冉披了件翻金立领轻裘,微薄的布料在阳光下是波光粼粼的,隐约可见艳红的内衬,明艳又张扬。

银药为她整理好衣角,这才直起身笑着跟李婧冉道:“殿下,上元节快乐,愿神佑您。”

是大晟上元节常说的祝词。

李婧冉一听到“神”这个字,下意识就联想到了昨日在纷飞大雪里攥着她的手逼她用金簪捅他的裴宁辞。

大晟人真的很迷信。

人无完人,他们却偏要将那不可完成的期许加诸于一个凡人身上,迫他舍去人间烟火,成为他们信仰的寄托。

在一定意义上,李婧冉也觉得裴宁辞是个很可怜的人,他的可怜在于他从来没有自主权。

就算是再普通的人,他们都有权利抉择自己的人生,而裴宁辞却因他的命格便注定了这辈子都处于那寒凉的高处。

被生生切断与人世间的联系,无人为依,无人诉说。

但李婧冉并不心疼他,毕竟裴宁辞失去的是选择权,得到的却是寻常人终其一生都不敢攀及的东西。

况且,她昨天算是见识到了,裴宁辞他就是个生了副清冷皮囊的疯批。

裴宁辞远远比她心狠得多,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得想些什么更极端的方法,将他的所有名誉和光鲜尽数掩去,把他踩入泥泞,再以温柔白月光的姿态去救赎他,李婧冉心想。

而裴宁辞偏生是个无情无欲的,他连诉求都没有,自然被自己毫无裂缝的保护壳护得周全。

有裂缝的地方,才能照进光。

既然他没有裂缝,那她就得用重锤去毫不留情地把他敲碎,再一点点用温暖去把他拼凑起来,这样才能让他从心底到身子都尽数是她的痕迹,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至于这方法,李婧冉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

“同乐。”李婧冉如是对银药应道,随后从袖口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红包,笑盈盈地往她怀里一塞,“图个喜庆。”

银药捏着那红包却只觉烫手,有些局促地连连推拒:“使不得的殿下。您先前允诺奴婢出府处理亲人的后事已是恩赐,奴婢怎可再......”

长公主府逢年过节的,账房处本就有额外的赏赐,李婧冉这一份算是私出的,不合规矩。

“哎呀,让你拿着就拿着,哪儿那么多话。”李婧冉拉着银药的手把红包往她手里一塞,随后警告般嗔她一眼,“本宫没什么耐心,你是知道的。再多嘴就把你送去给陛下做人皮灯笼。”

银药看着眼前美艳到极具攻击性的女子,她虽说着威胁她的狠话,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含着的却是关怀。

她分明是知晓班丧事耗光了银药的全部积蓄,这是想着法儿的让她手头宽裕一些呢。

银药捏着红包的手指紧了两分,眸中都有些湿,轻轻地发自心底地对她道:“多谢殿下。”

李婧冉见她收下了红包,也不再多言,提着裙摆往拐角处走着,口中只是道:“小事罢了,无足挂......”

李婧冉拐了个弯,看着眼前一幕轻眨了下眼,随后默默把脚收了回来。

在银药疑惑的目光下,李婧冉神情凝重地问她:“你若是真的感激本宫,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帮忙?她能帮得到殿下什么?

银药心中不解,却仍是应道:“殿下但说无妨,奴婢自当为您分忧。”

话音刚落,无须李婧冉多说,银药便知晓她想要她帮什么忙了。

在拐角处埋伏着的一众公子瞧见了那片火红色衣角,顿时像是嗅到了花香的蜜蜂,整理好仪容后便一同花枝招展地涌了过来。

“殿下,人家.......咳咳咳......好想念您啊~”一位阴柔貌美的公子嗓音甜得能掐出蜜,边捏着帕子掩唇轻咳,边不住地给她抛媚眼。

李婧冉甚至还多看了他两眼,试图研究一下他是怎么做到咳嗽媚眼两不误的。

那位公子见状,便更来劲了。

恰好一阵风吹来,他分外做作地兰花指按头,虚弱地□□着便要往李婧冉身上靠。

李婧冉眼皮一跳,一句“我没钱别讹我”险些脱口而出,又极力咽了下去,只默默往旁边避了下。

阴柔公子险些在地上摔了个脸着地,却愣是依靠一个人体很难做到的扭腰硬生生稳住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婧冉问道:“殿下,您不是最欢喜钰公子那一款了吗?”

李婧冉:?

她艰难地打量了下阴柔公子身上和许钰林分外相似的白衣,又想到他方才那些拙劣的装柔弱表演,静默片刻,冷静擡眼:“许钰林平日里对你们脾性很好吧?”

阴柔公子不知她这句话从何而来,但还是下意识点头:“钰公子自是性子温润......”

李婧冉意味深长地道了句:“难怪。”

以前光是听说过东施效颦,如今她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模仿都能称得上是“诋毁名誉”了吧,许钰林是脾气多好才能忍着不把他收拾一顿。

甚至还能让他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模仿到了精髓,被李婧冉委婉拒绝之后,还不死心地再次媚眼如丝地自荐:“殿下,钰公子羸弱,身子骨恐怕受不住,不若让奴来侍奉您吧。”

旁边另一位同样身穿白衣、但样貌偏冷硬的公子开口嘲道:“轮得上你?”

冷硬公子的模仿水平可比阴柔公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微擡下颌、紧抿唇、神情冷淡,这分外“裴宁辞”的动作被他仿了个遍。

他目光不屑地瞧了眼阴柔公子,随后神情微冷地对李婧冉道:“殿下,今夜您属于我。”

李婧冉的表情比他还冷,语气礼貌又疏离:“想领罚可以直说。”

模仿倒是模仿得挺好的,但裴宁辞的吸引力是他那冷硬的性子吗?

拜托,要不是他那张脸,就他那冷冰冰的模样估计从小到大早就被人套着麻袋打死了。

裴宁辞得感谢他生了副好容貌,完美到就算他居高临下地训斥别人,被训斥的人都得在他的神颜里愣神足足三秒,连呼吸都忘了。

李婧冉先前在网上刷到了一个帖子,约莫就是找老公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点开前,她心中的答案是“脾气,人品,忠贞”,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东西,走到最后爱情都会被时间酝酿成亲情。

就像是要找个终身合租室友,为了身心健康着想,最理想的条件自然是得找个不容易发生摩擦的,不然就得被她爸爸一样天天被她的毒舌妈妈怼。

问题是她爸爸被怼完后还心甘情愿,摘了眼镜,情绪十分稳定地问她:“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可悲,太可悲了。

点开后,李婧冉却被第一条高赞回答深深折服:

「长得好。

脾气差无所谓,老娘惯着;没有钱无所谓,老娘有钱,但是一定要长得够好。根据科学研究,每天看帅哥和搞颜色都可以延年益寿。这哪里是帅哥啊,分明是老娘的续命丹。

什么,被他惹生气?没事,一看他那张脸就说不出话了。而他如果还穿着**带着泪痕,这谁还气得出来啊?

只想把他拉到床上,让他狠狠**(语言因过于低俗被自动屏蔽)」

裴宁辞很显然就是这种类型,光是靠着一张脸就可以让人对他的包容度无限上升。

况且,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往往带着一种隐蔽的诱惑,总让人心痒地想撕开他的冷漠,看他吃醋崩溃落泪,看他染上情/欲后失神的眼眸。

毕竟把最高不可攀的东西踩入泥泞、把丝毫不沾凡尘的神祇弄脏,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想看他哭,想看他崩溃,想看他崩溃得颤抖着身子,流着泪碎了尊严祈求她。

至于眼前这位冷硬公子......他诚然也很美貌,却达不到足以让人的三观跟着他的五官走的地步。

况且,久居神坛的谪仙和在凡尘俗世里摸爬滚打的人是不一样的,裴宁辞的不食人间烟火和无悲无喜的冷淡是模仿不出来的。

李婧冉正想要开溜,谁知又听人群中另一位穿着黑袍有如阎王的公子挑着眼低低笑了声。

“殿下何必选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刻意压低的嗓子里像是卡了痰,让李婧冉浑身上下都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有心想建议阎王公子把眼下那颗晕开的“泪痣”擦一擦,还没来得及开口,阎王公子旁边油头粉面的公子阴着脸反驳:“说谁废物?”

怎么说呢,李元牧的阴郁是又病态又娇,但这位公子阴着个脸是真的很吓人,让李婧冉恍惚间觉得自己过的不是上元节,而是万圣节。

得,凑齐了。

李婧冉仰头望天,深深感慨长公主府的公子们真的很敬业乐业。

为了讨好她,也都费心思了,不容易啊。

她默默往银药身后缩了缩,对她压低声音说了句:“靠你了,顶着。”

随后分外淡定地擡眸瞧了眼面前这二十多位公子,丢下了一句:“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说罢,李婧冉转身便想溜,一众公子们自是不愿,纷纷想追上前来。

银药以一人之力,效仿螳臂当车,尽管艰难却还是身先士卒地为李婧冉在第一战线冲锋陷阵。

“各位公子请留步......留步......”银药拦了这个又得去拦那个,好在这些公子虽在争宠方面各寻手段,但毕竟都是世家子,懂得男女礼仪。

见银药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他们为了避免肢体接触自是不可再继续上前。

眼见李婧冉就要拐弯,先前第一位和她搭话的阴柔公子站在人群中,出声喊住了她:“奴斗胆,敢问殿下缘何不再临幸我们?究竟是何处惹得殿下厌倦了?”

李婧冉身形一顿,而在等待她回复的当儿,方才闹腾的公子们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摁下了静音键,每个人都紧张地等待着李婧冉的答案,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诚然是担心的,担心自己究竟是何处惹了长公主厌烦。

为何她突然就不召见他们了呢?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阴柔公子嗓子也捏了,也不迎风轻咳了,站直身子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语气里有些称得上逾矩的执拗:“奴请殿下指一条明路。”

李婧冉停顿半晌,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了这群公子面前,示意银药不用拦了。

她目光扫过这些公子,在他们的面容上看到了惶恐、不安、局促和紧张。

自她穿进了这本书后,李婧冉的重心就一直放在自己的攻略任务上,从未去在乎过这些应当被小说里称为“背景板”“路人甲”之类的角色。

他们就跟许钰林一样,是在书中被寥寥几笔带过的众多面首们,但此时此刻在李婧冉面前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李婧冉抿了下唇,意识到这的确是她的疏忽。

她既担下了华淑长公主这个身份,就该给他们安排好一个合适的去处。

李婧冉静默半晌,在内心斟酌着组织好了语言,这才迎着他们的期盼开口道:“并非是你们的问题。前些日子,祖宗......祖宗给本宫托了个梦,让本宫莫要再继续沉溺□□。”

她用一种很迂回的方式肯定他们:并不是他们不好,也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她变了。

李婧冉的态度很坚决:“从今往后,本宫应当都不会宣各位侍奉。本宫不愿误你们年华,想给你们每人一笔银钱,放你们自由可好?”

枉她先前看宫斗剧时还义正言辞得骂皇帝都是大猪蹄子,白白耽误那么多女孩子的青春,如今她自己却反倒成了这个大猪蹄。

李婧冉的这番话说得很真诚,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方才演技浮夸的公子们此时却并未胡搅蛮缠,也不再邀宠。

他们安静了许久,而李婧冉也并没有催促他们,只是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冷硬公子率先给出了答案,笔直地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求殿下怜惜,留我于府。”

他的举动打破了僵局,阎王公子同样缓缓在李婧冉面前跪了下来,不咯痰的声线是清朗的,语气端正庄重:“求殿下留我在府。”

一个又一个,每个公子都跪了下来,谦卑地俯身求她:“求殿下恩准我们留在长公主府。”

他们不知长公主今日这举动是缘何而起,也不知她是否想试探他们,可众多公子的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被华淑抢来长公主府当男宠的公子都是世家的庶出,他们从小就是比不过嫡出子的,在府中夹紧尾巴做人,甚至连嫡子身边的奴才们都能给他们脸色看。

大晟的阶级固化注定了他们得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一辈子,此时尚且没有科举,朝堂上的重臣除了摄政王和大祭司外,都是由嫡子承爵的。

然而摄政王和大祭司的路都是旁人难以复刻的,他们没有严庚书的残忍手段,也没有裴宁辞的好命格,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卑躬屈膝地过一辈子。

直到入了长公主府后,所有人都知道府中背地里是怎么议论他们的。

以色侍人,玩物,丧失了尊严的男子。

可正是这个转机,让他们这群隐形人有了被重视的机会。

先前一年都见不到一回的亲人会主动在府外候着见他们一面,向来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嫡房夫人会陪着笑让他们给长公主吹吹耳旁风,让嫡子的仕途更顺。

况且,华淑长公主先前对他们虽也称不上好,甚至侍寝时把他们当没有生命的玩具一般各种花样百出,但他们宁愿留下,也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府里,过回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外头的人骂归骂,但饮水之人冷暖自知。

他们想留下来。

李婧冉看着乌泱泱跪了一片的公子们,感受到的是他们的认真和渴望。

她心中叹了口气,虽然不理解这群公子为何心甘情愿被她蹉跎年岁,但还是对他们的选择表示尊重。

冬天铺路的青石板湿冷,李婧冉对他们道:“都起来,别跪着。”

怪让她折寿的。

公子们这些日子也感觉出长公主的性格和往日有些不同,如今对视一眼,都有些拿捏不准要要不要起身。

李婧冉被他们举棋不定的样子给气笑了,转头问银药:“本宫如今说话都这么不管用了吗?”

银药连忙安抚着自家殿下:“殿下见谅,公子们恐是这几日听说了炮竹声,耳朵一时之间不太好使。”

说罢,她侧过头朝跪着的公子们道:“殿下请各位公子平身,诸位没听到吗?”

李婧冉瞧着银药如今的模样,倒是轻轻挑了下眉。

她尤记得刚过来的时候,银药还是个话少安静的腼腆性子,现在倒是也能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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