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迎合
自城楼高高眺望,远处是霭霭的云雾,微凉的晨风吹散些许朦胧,依稀可见城墙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攒动人头。
烽火初燃,点燃的狼烟袅袅升腾着浓黑的烟雾,紧闭的城门外乌呈士兵的盔甲声碰撞出冷冽的声响,如同一把拔出鞘的剑,如今正沉沉地悬在所有人的头上。
铁骑压境,蓄势待发。
“哒哒”几声细碎声响,城墙上守着的士兵高度警惕地回眸瞧去,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紧绷的肩才略松几分。
李婧冉同李元牧一起上了城楼,听到城墙上的士兵们齐齐朝李元牧低头唤了句:“陛下。”
纵然华淑已经继位,但大晟建朝百余年来就从未有过女帝,因此士兵百姓们宁愿认李元牧这个被他们曲解为并不多么贤明的君主,也不认可华淑。
李婧冉站在门口处,离眺望台还有段距离,擡眸时看到的是远处在浓烟中半隐半现的层峦叠嶂。
上回她登的还是明城的城墙,届时严庚书勾唇笑着侧眸瞧她,曾对她道了句:“万里江山延绵,岁月敬山河,这便是我们大晟的繁华盛世。”
李婧冉当时只顾着雪中看景,她并未去留意严庚书语气中的骄傲情怀,欣赏好半晌后才注视着他笑:“很少听你说这么文邹邹的话。”
她那时候还以为严庚书就是那种壁咚红眼掐腰低声嘶吼“老子没文化,但老子爱你”的类型。
严庚书闻言,眼尾朝她轻轻一勾,眼下泪痣妖冶:“阿冉是否太低看本王了?”
李婧冉目光从他深邃的眉弓滑落到他轻勾的唇,丝毫不落下风,笑吟吟地回应他:“岂敢。我只是觉得王爷日理万机,没曾想还能抽出时间舞文弄墨,总觉得稀奇。”
严庚书挑眉,笑得慵懒:“那在阿冉心中,本王应当是怎样的人?”
他手指探上她的袖口,缓慢下滑,略带薄茧的指腹暧昧摩挲她的手腕内侧,嗓音低磁:“少说,多做?”
说话间,严庚书的凤眸微凝,注视着她,最后一个字咬得重了几分。
李婧冉假惺惺地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并未言语。
那时,李婧冉还在严庚书面前装小白兔,严庚书也依旧是那个独.断威严的摄政王。
在她面前从未流露过任何一丝脆弱,全都掩饰得极好,是他本该有的上位者姿态。
而不是像后来那般。
被李婧冉瞧见了他在情感之事上分寸大乱一味退让的模样,被她瞧见他怀中抱着孩子时故作严肃的女儿奴模样,被她瞧见他小臂遮眼沉默落泪的模样。
严庚书骨子是当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这辈子都从未向谁折过腰。
服的所有软,退的所有底线,纵的所有罪孽,均是因为她。
遇见李婧冉之前,严庚书不论是被庶出子欺压还是沦落风尘时,沉默寡言的严大公子都从未掉过一滴泪,只是被生活逼成了后来那个逢人便虚伪微笑、看似浪荡又残酷的摄政王。
他骄傲得从不愿在人前流露自己脆弱的模样,就连李婧冉都没看到过严庚书落泪,仅仅瞧见过他湿了眼眶。
那时他人都在她床榻上喘息着,却认清了他和她因为身份问题,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一边凶狠地吻她一边湿了眼眶。
仅此一次。
李婧冉不知晓的是,看似铁石心肠的严庚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曾经为她落过泪的。
第一次,他明知“阿冉”当时是死遁,明知她还活着,他却选择挨了八十军鞭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放她走。
趴在床榻上药时,军师立于床头,严庚书脸埋枕巾,枕巾被泪水无声打湿,他哑声道了句:“可我留不下她了。”
第二次是他与裴宁辞做了交易,为了让她幸福,他微笑着对她说:“我放下你了。”
冷心冷情,抛下这句话后也抛下了她,转身便走,背过身时却红了眼眶。
而被李婧冉自背后拥住腰时,他听着她语气中的哭腔,再次落了泪。
第三次是出征前,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本不想与她见最后一面,谁曾想送来那封圣旨的人是她。
那时的严庚书已经和环境里那沉默寡言的少年缓缓重叠,他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是笑着和她告别的。
直到送走了她,那口一直吊着的气再也支撑不住,他仰头饮酒时她却折返。
他对她说了很多荒谬话,说要入赘她,说要让她给他正室的排面,说要让她八擡大轿擡他入府。
她在他身后一一应下,严庚书背对着她,语气依旧是轻松调侃着,却无声地流着泪。
更毋庸提无数个睁眼到天明的深夜。
严庚书遇到了她,于李婧冉看来是最大的不幸,于他而言却是上辈子积德行善才能小心翼翼换来的渺茫幸事。
如今回想起初遇时勾唇笑得凉薄又摄魂的严庚书,李婧冉竟升出了种恍然如梦之感。
不止是严庚书,他们和她都变了许多。
就如同李元牧,先前的他对这声“陛下”早已习以为常,如今却听不得士兵口中的这个称呼,只淡淡回拒:“我已不是大晟天子。”
因为一国之君不会为一个女子在脊背上纹如此艳绝的水墨纹身,也没法将他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太多私欲,太儿女情长,有辱他多年来刻入骨子里的圣贤书。
“李婧冉。”李元牧微转过脸,杏眸仍带着些许湿意,他的面色有些沉寂,如同做出了某种决定。
李元牧吸了口气,终是将这有违道德风骨的话说出了口:“倘若你不想嫁......”
“李元牧。”李婧冉轻声打断了他。
她的嗓音缓得像是天边摸不着的一抹云,柔得很,李元牧却如同被哽了嗓子般瞬间噤声。
李婧冉如今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注视着李元牧的眸光里还残存着一抹怜惜,不易察觉,却永不消散。
四目相对,两人皆没再开口。
本就无须多言,他们就能从彼此的眼眸中读懂对方的意思。
如今兵临城下,裴宁辞的意思很明确:要她嫁他,或者他就将封城夷为平地。
裴宁辞克制了经年,如今骨子里的疯劲一朝得释,正汹涌又极端地反噬着他,将他所有的清明和理智都尽数蚕食殆尽。
他们都知道,裴宁辞做得出来。
一整个城池,与一人。
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别说李婧冉原本便想着要回乌呈寻裴宁辞,就算她不愿回,如今这局面却容不得她愿不愿意。
裴宁辞向来都不会给她留选择的余地,到了如今他也尚未学会。
李元牧方才的那句话没说完,李婧冉也不可能让他说完。
封城属于发展落后的边陲小城,地荒人稀,倘若裴宁辞当真率兵强取,不亚于囊中取物。
易如反掌。
城破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不存在任何侥幸的血流成河,胜利者用男人的鲜血和女人的肉/体庆祝着他们的收获,上至将领壮汉下至老弱妇孺,无人能逃得过他们的魔爪。
倘若她不想嫁,然后呢?
他要用他这位前任帝王的残留余威,用这万千将士的命、用这全城大晟子民的命,去换她一人吗?
李婧冉知晓,即使她不阻止李元牧,即使李元牧如今的情绪已经到了濒界点,他也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他心中有沟壑,他做不出这等事情。
一个沾了血腥后多日难以进食、只能靠甜食茍活的少年,他不可能如此心狠。
一个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多年克己守礼为天下殚精竭虑的前君主,他不可能如此任性。
但只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李婧冉也要将后半句话扼杀在摇篮中。
李元牧为了大晟安乐已亲自在史书上给自己冠上碌碌无为的昏君之名,她不忍心再看他因她而被天下辱骂。
她的少年啊,本该干干净净地居于林间,清正又温柔。
李元牧望着李婧冉,眸光微怔,久久不言。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李婧冉从不想让他为难。
城墙之下,裴宁辞偏头对身侧的副将低声吩咐了句,副将领命,面朝城楼沉声道:“再给你们三个数。三声之后再无回应,我乌呈铁骑必将把这封城夷为平地!”
“三!”
李婧冉笑着朝李元牧颔首,示意他别担心。
“二!”
微风轻拂,雾色稍霁,李元牧望着她的视线里像是涵盖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
李元牧紧紧低下头拥住了她,喉结吻了她的锁骨。
只差半天。
只差半天,严庚书的军队就能从楼兰赶到乌呈,就能护她周全。
“李婧冉。”他气息有些颤。
李婧冉轻轻应了声,擡手回拥住他,指尖抚过他墨发,力道很轻柔。
自从乌呈重逢后,李元牧似乎总喜欢唤她一句名字,等过了许久之后才会说出后半句话。
就像是他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酝酿出下一句话,又像是他把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尽数浓缩成了短短的几个字。
李婧冉以为李元牧是想对她表白的。
不知为何,李元牧以前还能毫无负担地缠着她笑着说“我永远都爱你”,后来却越来越少将心中情愫宣之于口。
她已经准备好回应李元牧的一句“我爱你”,感受着李元牧拥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竭力将情绪尽数压抑下去。
同样也是三个字,只是说的却并非是她想象中的话。
他对她低声道:“别害怕。”
他会为她安排好一切的。
安排好一切,让他人代他,迎她回家。
久经风霜而微朽的城门缓缓开启,阳光泄入狭小缝隙,一位青衣女子自城门中款步走出,身型被这如沉睡巨龙般弥高的城门衬得格外渺小。
她身后是以感激的眼神目送着她的士兵,身前是乌呈的千军万马,神色是平静从容的。
李婧冉一步步走到高坐马背的裴宁辞前面,驻足,擡眸瞧他:“可以撤兵了吗?”
裴宁辞居高临下地定定瞧她片刻,金眸中自嘲一闪而过,随后又被平静无波取代。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她信任严庚书,甚至认定即使严庚书知晓李元牧要杀他,如此爱国的他依旧会心无旁骛地退敌,并且赴死。
她信任李元牧,纵然李元牧被这皇权侵蚀了如此之久,她却依旧认定李元牧有个少年时的澄澈心性。
而他呢?
她对他可曾有过哪怕一分半点的信任?
从相遇起,李婧冉便先入为主,给他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如今,她也毫不犹豫地觉得他就是如此冷薄无情,会用这一城百姓之命开玩笑。
也罢。
裴宁辞心道,他可以不稀罕她的信任、她的疼惜,亦或是她的爱意。
他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哪怕是互相伤害得血肉模糊,他也不会放手。
裴宁辞如是想着,冷淡地朝她伸出手。
肤色冷白,骨节分明,丝毫瞧不出他方才首次亲手杀了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试图与她为伍,他便该死。
继爱欲之后,她又成功地让他破了杀戒。
李婧冉目光平视,瞧见他掌心朝上,看似是个把主动权交给她的姿态,等待着她把手递给他。
她本以为自己难免会有些愤慨亦或是其他,谁曾想如今当真亲身经历时,才发觉她的内心居然是平静的。
裴宁辞本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对他没有期盼,自然也不会有失望,以及从中衍生的怒或者怨。
她低头哂笑了声,如他所愿把手搭在她的掌心,被他握紧,带上了马。
即使同乘一骑,裴宁辞也和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李婧冉鼻尖是他身上那抹已经极淡的雪松香,却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裴宁辞拉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勒着马匹转过身,嗓音依旧淡漠。
冷冷冰冰的两个字。
“撤军。”
也直至此刻,李婧冉才发觉所谓的兵临城下逼婚的阵仗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隆重。
方才在城楼上远远看着像是千军万马的阵仗,如今离得近了才见端倪。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虚张声势的敷衍。
每个马匹后头挂了尾草,马匹远远奔腾而来时卷起翻天的尘土,况且封城雾大,便像是万军压境。
真正仔细数来,想必约莫就几百人。
李婧冉心中诧异之余,裴宁辞的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他语气淡淡,在她耳畔道:“今夜大婚,你还有何未尽之言?”
裴宁辞依旧会询问她的喜好,只是如今的他不再会同之前那般温存,只会凉凉又言简意赅地问上这一句。
李婧冉:......怎么搞得跟要噶了她之前,让她交代遗言似的。
裴宁辞的语气不咸不淡,李婧冉的姿态则比他更加端着,冷着脸不回应。
裴宁辞垂眸,感觉她的一头青丝都透着倔强。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余乌呈军队刻意营造出来的嘈杂噪音充斥着耳畔。
然而就在裴宁辞准备驱马离去时,李婧冉似有所感般莫名地回眸望了一眼。
恰逢此刻,一道糅着茫然的声线在他们身后响起。
“裴宁辞?”
李婧冉的目光在不远处的城门口定格,瞧见了说话的那个人,只是他望着他们这头,眸光却罕见地并未聚焦在她身上。
他一身清落,神色间却带着脆弱的茫然,目光正越过她,看着她身后被乌呈铁骑簇拥的裴宁辞。
.......赫然便是许钰林。
撤出大晟国土后,裴宁辞并未带着他们回乌呈,反而在封城边土扎了营。
更可怕的是,乌呈的大军居然都出了封城,如今正歇在外线,如同虎视眈眈的猎人。
李婧冉一路上分外焦急地想扭头看裴宁辞和许钰林二人之间的情况,只是被裴宁辞吩咐过的下人却客客气气又不容置喙地将她请进了婚房。
李婧冉兴致缺缺地在宫婢的服侍下换了华美大气的重金刺绣婚服,乌呈以黑为尊,暗色的轻薄纱裙上镶着细碎的黑宝石,细细两条亮白水钻自她突出的蝴蝶骨垂下,轻轻晃着。
喜娘是个丰腴的妇人,生了张颇有福气的和善面相,笑容满面地将黑掐丝明珠头面置于她的发髻之上,望着镜中的女子赞美道:“您可生得真美。”
她可能也看出了李婧冉有些无精打采,误以为她是紧张,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已经去了许多繁文缛节,您都无须与宾客周旋,只须在屋里等着太子殿下便好。”
“大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不过头一回嘛总是会有些忐忑。”喜娘笑着轻声又道了句:“老身是个过来人,太子殿下看您的眼神啊,那可全是情呢。”
李婧冉不置可否,随意拨弄着头冠上的黑珠帘,漫不经心地回道:“第三回了。”
喜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下问道:“什么?”
李婧冉轻叹了口,自己也颇为感慨,起身走到床榻边沿坐下:“这是我第三次成婚了。”
一婚严庚书,二婚明沉曦,如今三婚裴宁辞。
每一次大婚都挺令她意想不到的。
喜娘的密友也是三婚的人,结了离离了结在乌呈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没想到李婧冉年纪轻轻,竟就有如此跌宕起伏的感情经历。
她默默对李婧冉竖了个大拇指:“做得漂亮。”
李婧冉失笑。
喜娘并没有留太久,给她收拾了下妆面就出去了。
待她走后,房内顿时凄静起来,李婧冉往床上一躺,不由地有些心乱。
怎么办啊,以裴宁辞的个性,他在大部分时候就是个锯嘴葫芦。
许钰林又是个看着温软实则比谁都执拗的,她心中总是隐隐有些担忧。
李婧冉在幻境中见过裴宁辞身为兄长的模样,他也许不是个心善的人、不是个通情达理的爱人,不是个正直无私的忠臣。
但他确然是个合格的兄长。
裴宁辞不会伤害许钰林的,但李婧冉担忧的却是许钰林。
许钰林总是给他自己太大的压力。
裴宁辞作为一国祭司做出了很多使天下利益最大化却过于不通人情的事情,错是裴宁辞犯的,但许钰林却是自责的,因为娘亲的遗愿是托他照顾好裴宁辞。
许钰林觉得是他没好好完成许母的遗愿,不免地郁结于心。
而现如今,裴宁辞非但走上了歪路,甚至还成了乌呈的大皇子,许钰林又会如何想?
李婧冉没猜错,许钰林无法不自责。
他心思很细,但平日里事情太多,从没有时间想太多,如今骤然闲了下来后才发觉他心里很乱。
许家爹娘对于裴宁辞的身世当真毫无所觉吗?许钰林对此很难作答。
他在那一刻想了很多事情,不由自主地生了很多虚妄的“假如”。
假如许家爹娘在那时没有收养裴宁辞,如今的局面是否就不会发生?
假如他的家人没有因虚荣的面子而让裴宁辞进宫,他若只是个平民百姓,乌呈的人是否就不会找到他?
假如李婧冉没有让裴宁辞跌落神坛,他是否就不会叛国?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酿成如今这个苦果的原因。
方才兵临城下、威胁着要灭了整城百姓的人,是他喊了许多年的“阿兄”。
包庇了他国皇子,甚至让他进了大晟朝堂的人,是他的生身爹娘。
让他失去祭司之位,将他逼往乌呈的人,是他的爱人。
许钰林他如何能心中不乱?
蝉鸣声倦懒,夏夜风燥,许钰林望着裴宁辞良久不言,好半晌后才低声对他道:“亡羊补牢,未为不晚。”
他开口时才惊觉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哑。
裴宁辞闻言便讥讽地翘了下唇。
在方才等候许钰林开口的时间里,裴宁辞心底是有一丝极其隐蔽的期待的。
高处不胜寒,他从幼年便入了宫,接触的皆是宫墙之内的人间凉薄,后来成了祭司后更是天下敬百姓畏。
裴宁辞以为他从不在意这些毫无价值的情愫,不论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
可他究竟是不在乎,还是不能在乎?
老天爷从没给过他选择,所有的结局都是继定的,他只能按部就班地照着这条框死的道路一直向暗。
但自始至终,在狂风骤雨间,裴宁辞心中那束微弱的火苗虽然渺小,但自始至终都从未熄灭。
兴许这也是为何,当李婧冉一开始以爱为名接近他、以爱为名为他跳崖、以爱为名囚/禁/凌/辱他时,裴宁辞心底抗拒又迎合。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裴宁辞其实渴望着有人能对他说一句:“我相信你。”
只是他没想到,他又爱又憎的女子不信任他,他的弟弟不信任他,唯一一位对他说了这句话的人,居然是他昔日的君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元牧有着多智近妖的头脑,和君王的胸襟。
裴宁辞听着许钰林的这句话,微绷的身子一点点再次放松,他扯着唇对许钰林道:“你太天真了。”
许钰林的心尖一点点转凉,他瞧着裴宁辞,只见他脸庞尽是高高在上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