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顺毛
绿荷在看清屋内都有谁后, 就留在外头和段朝一起候着,顺便将门给带上。
“表姐!”
宋卿时怔了刹那,直勾勾瞧向头顶的声源所在。
眼前的女子, 笑盈盈的一张脸, 确是苏为锦没错。
宋卿时细细将她打探了一番,抿唇一笑,又惊又喜地问出自己的困惑:“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离开长安了吗?”
说罢,她又下意识往四方桌子前相对而坐的二人看了几眼。
苏席玉冲她友好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态度比之刚见面时亲切了不少。
这一微弱的变化让她忽地悟出了什么,猛地转眸盯向一旁刚刚放下杯盏的魏远洲,他也在看她,眼神中若有光影流转。
他背对着光,面朝她的方向正襟危坐,样子清冷,说不出的慵懒矜贵, 尤其是那一双半阖的黑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失真,却无比的眷念柔和。
“说来话长, 本来我和大哥都已经出城了, 却在半道上被姐夫拦了下来……”
“咳咳。”
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响起, 苏为锦神情一顿,很快便意识到她刚才竟一时口快,将魏远洲直接称呼成了姐夫, 宋卿时和魏远洲二人还未成婚, 再怎么说提前改口确实不太合适, 不过她早就已经将魏远洲当作了自家人,这声姐夫也没叫错。
只是迫于自家大哥的威压, 她佯装没听见,岔开话题道:“表姐,你过来坐,我给你细细解释一番。”
魏远洲在听到那声“姐夫”后,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宋卿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故而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燥热,双颊被这份燥热带动,羞红一片,一时忘了动作,只能任由苏为锦将她拉走。
雅间空间很大,苏为锦拉着她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矮榻之上摆着张小桌子,刚好够两个人坐下,宽大的软垫上,还躺着一只约莫两个月大的小奶猫,浑身雪白的毛像一块美玉似的,带着柔顺的光泽,宝蓝色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晶莹剔透。
“这只猫是我前几天在下榻的宅院里捡到的,估计是和母猫走散了,才两个月大,长得很可爱吧?而且她又乖又黏人,可讨人喜欢了。”
宋卿时听到她这么说,不由伸出手朝着它的小脑袋探去,小奶猫若有所察,主动伸长脖子,蹭了蹭她的掌心,软萌的模样瞬间便融化了她的心。
宋卿时弯眼一笑,小心翼翼伸手将它抱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给它顺毛,“你要把它带回辰州?”
“回辰州路途遥远,它还这么小,只怕是撑不过去,到时候再另行安排吧……我们不说这个了。”说着,她可惜地叹了口气,然后便开始诉说他们被魏远洲拦下来以后发生的事情。
魏远洲替他们重新找了处小宅院安顿,然后让苏席玉将苏家出事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一字不落的复述一遍。
在那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他的来意,他给苏家指出了一条除了与顾家联姻以外的第二条路,那就是直接越级上书给皇帝。
能直击地方层层官员要害,并且不害怕被报复的人,就只有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
种桑养蚕,是辰州地区历来最擅长的事,无论是顶尖的技术还是人才都不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正因如此,朝廷才会选择此处作为革新培育新品种的地方,几万两真金白银投进去,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毫无收获。
所以魏远洲猜测,此间定有猫腻,恐怕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苏家家主苏怀赋的想法与魏远洲不谋而合,尤其当他发现那一封封上送的文书,如同一叶扁舟沉入湖底,再也没了回讯后,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可自从事发,苏家在暗中调查至今,却仍然没有半分进展,所有的线索总是寻到关键的地方卡住,就像是堵在喉咙口的一口老痰,上不去下不来,活生生要将苏家给憋死。
越是如此,苏怀赋便越怀疑是有人在其中捣鬼,可调查需要时间,上头却不打算给苏家时间,一纸判决书直接定性为天灾,将苏家给逼到了绝路,调查也戛然而止。
由此可见,背后之人的权势之大。
陛下本就忧心地方权势,若是得知此事,必定会震怒,苏家之困就有了额外的几线生机,当然,前提是,苏家能将功补过,揪出幕后只手遮天之人。
魏远洲承诺会帮忙递交文书,但是并不会牵涉太深,所以将选择权交给了苏席玉。
是选择牺牲苏为锦继续和顾家联姻平稳度过此劫,还是冒险拿苏家的未来赌一把,全在苏席玉的一念之间。
可现在他们坐在这儿,就说明,苏席玉选了后者。
“陛下以失职的罪名,将我父亲等一众辰州官员全都降了职,另外,陛下让我哥戴罪立功,协助下派京官彻查此案,若查不出,便革去我哥的所有职务,从此不能再入仕为官。”
当然,与之相反,若是能够查出,便能得陛下赏识,自此平步青云也说不定。
当苏席玉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机遇与挑战并存,困难与希望同在,最后的结果如何,皆在人为。
说完这番话,苏为锦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沉重的表情,不过她为人乐观,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缄默半响,继而道:“我知道,姐夫愿意出手帮助,定然是因为我们离开那天,表姐你帮忙说了什么对不对?”
她的话让宋卿时撸猫的动作一顿,不由回忆了一遍上次见面时他们说过的所有话,难怪那日他会问她苏为锦对她重不重要,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算为了她去帮苏家了吗?
想清楚这点,她顿感思绪万千,整颗心猛然一沉,那种塌陷,令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近乎没力气跳跃,也没力气再想别的,被他填的满满当当。
宋卿时扭头,目光定格在魏远洲身上,似乎要把他给看穿。
这几日萌发的所有忧愁和不安,被他连同根部一并拔起,带给她如同阴雨天拨云见日的喜悦。
过了好久,她方才阖眼笑了笑,并未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我并未说什么……”
苏为锦却摇了摇头,魏远洲因为什么才会选择帮苏家,她最清楚不过,发自肺腑地感谢道:“谢谢你表姐,幸好有你。”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忽然落下两滴豆大的眼泪,喜极而泣道:“果然,来长安城,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棒最对的决定。”
宋卿时用手帕替她拭泪,通过打趣的方式来宽慰她,顺便转移这沉重的话题:“不知道是谁,上回还说不该来长安城的?你说说,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果然,苏为锦的眉目瞬间舒展开来,然后噗得一声笑了出来:“那自然都是真的啦。”
所遇到的情形不同,她的心境也不同,话中意思自然也不同。
两人接着互相打趣了几句,宋卿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眉头凝在了一起,试探性地问:“那你跟顾云铮的婚事?”
“我哥已经稍信给父亲了,估计等回辰州后,就会寻个时机与顾家商议退婚的事。”
宋卿时也替她高兴,继续道:“什么时候回辰州?”
“陛下让我哥和巡查使秘密回辰州先行调查,启程时间定在后日。”提到朝政,苏为锦总会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带着说不清楚的恭敬。
宋卿时了然点头,既是秘密离京,那么后日她也就不能去送行。
这次离别,下次见面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转念一想,未来的日子那么长,想见的人总会再相见的。
少顷,苏为锦蓦然俯身朝宋卿时靠近,手掌撑着脑袋笑眯眯道:“就是可惜啊,我看不到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了。”
“啊?”宋卿时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颇有些羞赧,低声道:“说什么呢。”
苏为锦笑得更开心了,继而打趣:“表姐,我发现一旦涉及姐夫,你的脸就很容易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