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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米回去一直在想江彧的钢琴比赛,几个月没去陪他练琴,也没来得及问李睢他的情况。
睡前,她打开手机日历,在25号那天标记了一下,定上闹钟就睡了。
新一周又是考试、出成绩、讲试卷,反反复复。班里发生一件事打碎了维持两天的平静生活。
学校每年高一下学期起会开设周末培优,年级前五十单独在阶梯教室,按每周补习进度进行,剩下的同学依旧在自班。
培优进度快,越往高三走,分水岭更明显。重本是一批,985和211是一批,艺术类过省控线一批冲刺。
无论是否参加培优的同学都需交十块钱的卷子费,老师们尽心尽责,考了一轮又一轮,额外交的费用并不多,家长们都大力支持。
新一周培优,2班和1班一起上,窦米绕了整个教学楼才找到最后面的阶梯教室,前四排坐人,她到的时候只有第一排可坐。
老师还没来,大家都自觉的写卷子。
窦米走过去,看见是江彧,她想跟他换外面的位置:“你坐里面,咱俩换换。”
江彧:“不换,你来晚了。”
代课老师来了,身后还有来迟的同学,小声催促着,窦米不好耽搁,拿着书往里面走,以为他还在为前晚的谈话生气,她极小声说了句,“小气。”
上午两节语文连着,窦米听着犯困,一不留神注意力就跑远了。她打着哈欠,找出没做完的物理题,压在
胡乱一瞄,就看见右边的江彧微弓背,算不上端正的坐姿,看起来并不舒服,身体大半力量都压在两肘。低头一看,原来是坐着的折叠椅松动,椅面堪堪撑着,稍一用力就能摔下来。
窦米啧啧,幸好她没换。
转念,不对啊,江彧来了好久,早就知道椅子坏了,可她一来想跟他换时,换做是谁都不会拒绝,自己傻傻地坐那。
窦米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敬意。
就当他还是好心肠吧。
她把物理卷往外拉了拉,提起笔要写时,卷子被人从上面抽走。
“窦米,上语文课写物理卷?就你语文拖后腿,还开小差。”代课老师见窦米的语文没写出几道题,大面积空白,“你看看人家江彧,同样是年级第一,人家不骄不躁,认真对待每一科,窦米你要向人家学习。”
窦米心里讽刺,江彧他就是故意的,老师来了也不提醒一下!刚还夸他好心,都是假的,伪善的家伙。
江彧冷不丁被cue到,往下挪了挪手肘,试图盖住什么。
上面为遮蔽物的语文卷被抽走,代课老师还在褒奖,展示写的满满登登的卷面,说大家要学习年级第一的学习态度。
老师一低头,看见江彧桌上一张赫然出现的数学卷。
双方都有些尴尬。
两个第一坐在前排,一个在写物理,一个在写数学。不过好歹有一个至少把语文写完了。
两人被叫起来站后面罚站,讲台上老师在讲高考作文大法,论题论点论据和如何整理素材。窦米不是第一次写卷子被抓,可谓是风平浪静的状态。在本上记几笔,不妨碍东张西望。
江彧则不然,不跑神,字写的工整,对窦米的问话装聋作哑。
窦米向身边移了几步,离他更近了,用试卷遮面掩耳盗铃,观察他的表情,“江鱼,我还要给你道个歉。”
女生靠拢,吐息缱绻轻轻吹动他手里的试卷,薄薄的纸页在晃。
江彧指关节用力,在白纸上留下道弯弯的月牙,“你又犯什么错了?”
“我刚才还在心里骂你来着,说你不厚道,老师来了不叫我。”窦米飞快写两下笔记,趁老师不注意,开始讲悄悄话:“没想到啊,你也会不好好听课。”
“我在改错题。”
“语文课就能改数学题吗?就是没有听课嘛。”
江彧有些烦躁,说不清是为什么,心率快得吓人,他想要把窦米忽略掉,“我有听。”
窦米蓦的向前走了半步,握住他手里的笔,想要看看这小和尚还要起模画样念经到什么时候,“好学生还有包袱啊?你现在就在跟我讲小话。”
江彧拽了拽笔没扯出来,右手反握就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神色看起来并不乖顺,像极了露出尖尖獠牙的恶魔:“窦米,你再吵一下。”
窦米典型的厚脸皮,在他身边聒噪几句,手被抓着很难受,她挣脱了几下没想到被握的更紧了。
对方手掌宽大,五指修长,轻轻松松包住她的,严丝合缝,能感受到彼此震动的脉搏。
窦米不动了,她握着他的笔,他握着她的手。
补习后,两人留下被罚打扫卫生。
阶梯教室宽敞,划分好区域,各自互不干扰。谭丛不帮忙就算了,过来说几句风凉话,窦米拿着扫帚去追他。
他就地取材,拎着根拖把模仿《魔女宅急便》。窦米笑他蠢,说谁家魔女骑拖把?人家那是扫帚。
要不是杨贝芊赶来及时,谭丛还要再闹腾半小时。
教室两侧窗帘敞开,夕阳洋洋洒洒,玫瑰色散进来。江彧把窗户开了条缝,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亮堂堂的光照里,身后地板上狼藉未收,几根扫帚毛颓丧地丢在一边。
窦米去洗拖把,前面的盥洗室锁门,她绕了一圈跑到楼后的水池洗,回来迟了些。
阶梯教室这边除了周末补习,很少有人来,四周昏沉沉,长长的走廊不透光。暮色里看见一个女生踏进教室门槛,窦米想着应该是忘拿东西回来取的同学。
走到门口,一墙之隔,听到里面女生语气羞涩说:“江彧,我喜欢你。”
江彧的回应似有若无。窦米没打扰两人,挨靠着白墙,长廊尽头至脚边无一厘灯亮。明明还是白天,教学楼黑如深夜。
来表白的女生哭着走了,都没看见外面的窦米,暗自神伤擦眼角,把那封没人要的情书丢进了垃圾桶。
窦米错愕,一句安慰的话没说出口,女同学匆匆走过。
而江彧继续捡起扫帚扫地,唰唰的摩擦轻声回荡。窦米放下拖把,吐口气,窗边欲暝,男生清冷的气质如梢下薄霜,脸部线条明晰,朝门口投来一眼。
“你又跑哪去了?”
语气介于温和和清淡之间,不是搭档互相的怪罪,更多的是种亲密的佯愠。
心魂在那一秒钟被慑住。
胸口砰砰跳了两下,仅两下就被窦米扼制住。
她想到刚才声泪俱下哭得惨痛的女同学,角色互换,想象被拒绝的是自己,痛感绵绵至心底。
“给我吧,知道又是你偷懒的小伎俩。”江彧没看出她愣愣的表情,拿走她的拖把自己拖起来,窦米心猿意马,指着左一处右一处的犄角旮旯,“认真一点哦。”
“要求还挺多。”他声音里带着笑,效率极高的干完所有的卫生,走过来敲了下她的脑门。
“你先走,我在后面关电闸。”
“等等——”窦米往书包里塞卷子、笔袋和钥匙。
电闸一关,这栋楼都陷于黑暗,江彧在门口准备拉闸,故意逗弄倒计时吓唬她,头顶的光源昏一片明一片。
钥匙掉到地上,窦米蹲在地上捡,着急起身时头撞到桌板,“梆”闷的一声。
江彧喉口溢出笑,看着她抱着书包兔子般从那头蹿出教室,灯源开关一节节关掉。
她跑过的地砖被黑暗吞并,在尽头处回头,教学楼里最后一抹白色调被暗色淹没,甬道骤暗。
没一会,在拐角口等来那道俊影,不疾不徐下了楼,往明处走来,随行的还有一束在半空探路的手电光。
窦米张目,理屈词穷了,“有手电你不早拿出来,逗我呢?”
江彧关掉手电筒,与嚣张的女生对视,与之不符的痞坏尽显:“随便逗逗你,你跑那么快。”他神色如旧,敛起孩子气的笑,道:“窦女侠原来是纸老虎,还说天不怕地不怕。”
窦米气不过,打他一下,他偏了偏头,稳然不动站那由她出气,笑意更甚。
窦米心血来潮,一肚子使不完的坏点子,跟他咬耳朵,念紧箍咒:“江鱼,我喜欢你,江鱼,我喜欢你。”
在她畅笑声里,江彧浑身一僵,辨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话。
窦米就掐着细嗓子,鹦鹉学舌道:“请你收下我的情书,学长,我喜欢你好久了~”
“…………”
江彧揣回笑,半嗔怒半纵容问:“你都看见了?”
“yes。”窦米蹦出个英文,“长能耐了啊,江鱼,你都能把人家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