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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米穿着件毛衣就来了,脱掉鞋,挨着床沿躺下,心跳在狂奔,她吸口气闭上眼。
月光冲进卧室,从窗帘到半边书桌都染上清丝,染过雪的软光冷冷枯涩。江彧眼底清润,感受到床上压下一个人的重量。
“谁教你半夜闯男生房间的?”
他不出声就像空气一样,浑然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窦米还放心些,突然说话,才发觉他们相距如此近,她咽咽口水,“你没睡?”
“没,听到有个人总是不走正门过来,是想要偷家么。”
“想要偷你。”
屋内深陷死寂,身下的床晃一下,在此时无论如何都忽略不掉身体和被子摩擦的小动静。她试着叫了他一声,“江鱼。”
他问:“我可以转过来么?”
“可以。”
藏青色四件套,被褥微温,四面八方都是他的体味,很快沾染上她的发香。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世界里潮声不退,她在他的呼吸声中快要溺亡。
对面传来声响,江彧似乎想要掀被子起来。她抓住他,“你别赶我走。”
“不赶你走,”月照着他那件不保暖的睡衣,他道,“我去外面睡。”
窦米不想让他走,这里又留下她一人,那不如不来,“我也要,你别丢下我。”
好像有萍草浮于水面,凉风擦过,心底挠的发痒,他啧了下,刚站起来长袖睡衣就被她拽住。
他好好的在自己卧室睡觉,这人来了就霸占地盘,他看着从床上垂下的一边被角,感觉出哪里不太公平的时候,他已经找出一床被子和枕头,在
窦米翻个身,朝向他,“江鱼,叔叔不会丢掉工作吧?”
“不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别怕。”
“好,我不怕。”
缄口默默后,是她略微颤抖的哭腔,“可是我害怕,明明知道叔叔不会像我老爹……那样的下场,但是,我还是害怕……江鱼……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窦米侧躺着,眼泪从右眼眶淌下来,打湿枕头,江彧起来,伏在她身边,还没碰到她的脸,她就蒙进被里,掩着面。
江彧不会安慰她,被子拉下来一点,他摸到她湿漉漉的脸。
“江鱼,我想抱抱你。”
他把她抱在怀里,这个拥抱打开了眼泪的开关,她止不住地大哭,把他的衣服浸湿了一片。
江彧能理解她的难过,甚至不敢想小时候窦永明无奈离开赛场的那晚,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懵懂的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却为了保护她父亲,根孤伎薄敌对所有人。
那时候的她不懂父亲是向现实屈服了,他仕途失意,抱怨的话从没挂在嘴边。尝尽不公的人只是变得颓丧沉默,在工厂里按部就班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永不知疲倦,不让自己停下来。
一日接一日的熬,从白天到日暮,黑色地平线吞掉最后一丝暮色,他背着双手回到熙攘的生活中去。
她不想看到江继远和她父亲一样,被逼迫离开。
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中写道:“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散烈朝晖之时。”
太阳将落下,太阳会升起。生命中总还有渺茫的希望照耀前路。
江彧的耳畔贴着她的脸颊,哀思如潮,一场积蓄数年的潮湿雨,云遮雾涌,鼻吟和声息相依,为彼此寻找喘气的空隙。
仿佛穿过光阴,他抱住了十年前的她。
窦米哭完就睡着了,江彧给她擦干眼泪,那张脸哭得通红,摸着很烫。他松开手,躺下没多久,床上的人翻个身就扑通地掉下来。
“……”
她灵敏地钻进他的被子里,装作熟睡和他挤在一起。
身边躺着喜欢的女孩,他怎么能睡着,四肢僵化,保持着一个姿势,“去床上睡好不好?”
她闭紧眼,用小猫发出的呼噜噜回应他。
他彻底没办法,有预感自己到要睁眼到天亮了。
凌晨,卧室光线很暗,肆虐的寒风在撞击窗子。地板上铺着毛茸茸保暖的毯子。两颗脑袋枕着同一只枕头,她酣睡着,踏实且没心没肺。呼吸潮热,追着窝到了他肩处。
江彧迷糊睡着了,一只手从后面摸到腰上,昏暗里能看到女孩的手指雪白,她寻找安全感的贴着他,隔着衣服,他如铁板,滚烫坚硬。
她察觉到了,离他远了些,嘴里喊热,乱扯被子,手脚露在外面,冷的又缩进来,拱到他身上让他暖。
这一晚,江彧痛不欲生,不如杀了他算了。
他在难耐中熬到天边蒙蒙亮起,轻手轻脚离开她,去厨房做早餐。面包烤好了,香甜溢满而出,平底锅里热油滋响。
窦米闻到香味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回想起相拥入眠的昨夜,脸红了一阵,听见门外趿趿走过的脚步,她立马躲进被里,心里充斥着甜腻,甜的要融化。
江彧去冰箱拿鸡蛋,瞥见屋里那床被子,藏在里面的人动来动去,十多分钟仍旧没起床。
他煎着鸡蛋,从反光台面中看到自己红透的耳朵尖。
窦米叠好被子,把房间收拾干净才去洗漱。她穿着的毛衣在室内有些热,脸起红潮,透着股娇媚的羞涩。梳理好长发,小脸琼丽,唇色不点而赤,双眼因哭过变得红肿,昨夜的潋滟水色还残留在眸底。
餐桌上早餐丰盛,都是江彧早起做的。窦米是乐天派,发泄完就好受多了,精神抖擞地和他聊天,问他昨晚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听到打雷。
江彧呛了下,拧着眉要凶她,说她不吃蛋黄,只吃蛋清。
“干吗要扯话题。”窦米一口吃完剩蛋黄,盯着他上唇的一滴奶渍。
她变态的想,好想帮他擦擦哦。
江彧煮了鸡蛋给她敷眼睛,家里只有他们俩,安静但不冷清,上午一起写卷子,她写一会要用勺子贴着眼睛消肿。他拿剥好的鸡蛋放到她眼皮上,滚一滚,微热的温度很舒服,眼皮没那么酸了。
计时写了张理综卷,窦米分数高出江彧两分,后者憋红了脸研究错题,好一会不搭理她。
窦米把薯片咬的咔咔响,“其实这套卷子挺简单的。”
“闭嘴。”
她兴风作浪:“其实杨叔叔给我们讲过跟那道差不多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