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还没醒吗”沉樱懒散的躺在树上,手里玩着那柄长剑。
“还没有。”虞念坐在地上,端详着躺在地上的人,眸里没什么情绪。
沉樱动了动手指。
“算算时辰他也该醒了,可别还未夜深他就彻底睡过去了。”
“那要打醒他吗”虞念一本正经着问。
“下手轻点。”沉樱轻阖着眼眸,整个人藏在冷月的光影里, “我还有事要问他。”
虞念略一颔首,拳头未至他面上,陈故游便醒了。
刚醒来,陈故游便被这拳头吓住了,他缓缓蜷缩着身子,手扶在地面上,稍稍起身往后退。
“这就要跑了”沉樱话音落下时,长剑一并落下,穿破他的衣角后狠狠刺进地里。
他被那一剑吓了一跳,却也没拼命挣扎,只是安静待在原地。
她缓步走过去,眼帘半敛,俯身盯紧他,莞尔一笑道: “看来这妖没有说谎,你还是人。”
陈故游此时孤立无援,只能被迫对上她眼睛。
她亦盯住他。
可那眼中,分明就无丝毫畏惧之意。
就像是——毫不害怕死亡。
“我和那妖立了约,白天是他,日落之后,身体归我。”他面如死灰,声音沉重落下。
“同妖立约,你倒是勇气可嘉。”她虽这般说了,眸中却并无赞许之意。
沉樱一瞬站直身,冷着脸将剑拔出,复而问他: “许是做了什么交易”
他点了点头,又道: “我恳求他去救一个人。”
“心爱之人”
“是。”他再次点头。
她垂眸收剑,理所当然猜道: “救成了”
“她死了。”那人轻飘飘的应了声,就像是一切从未存在一样。
他早已接受了这结局。
得了回答,沉樱一时怔住,本该收好的剑露出一节寒芒,与天上惨白的月交相辉映。
如此时的死寂一般,在为逝去之人做最后祭奠。
她擡手扯上剑鞘,弯眉浅浅压下去。
“如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同那妖的约定可立不住脚。”
“那妖救出了她。”陈故游坐在地上,两眼空如无物, “可她不愿跟我走,最后死在和亲后的第二日。所以我再次同那妖立约,让他帮我寻得杀她的凶手。”
沉樱: “你想为她报仇。”
“是。”这一回,他回的十分坚定,似是全身力气都凝在这一字之上。
“你可知你与这妖羁绊越久,你的身心越易被他吞噬,最后你会完全失去自己。”沉樱垂眸看着他,素手立在他面前, “她的离去,不该换来死亡。”
正因如此,今日他才会沉睡了这么长时间。
再这样下去,他将永无苏醒之日。
“我只想替她报仇。”陈故游趔趄一下站起身,冷静镇定的看着她, “哪怕这身血肉献祭妖魔,也在所不惜。”
“原是这样。”她直白的看了他片刻,沉默着走开。
一身明艳红衣,很快便湮灭在夜色之中。
自六界形成之后,能力者便存在了。除妖师,巫师,驱魔师,渡灵师,控梦师各司其职,偶有合作,却互不干涉。
他们存于这六界,怀着不同的目的奔向任何一处。
并非是所有能力者都怀着一颗赤诚的救世之心。
或是说,无法一直如此。
人命可救,人心却救不得。
沉樱生来便被赋予毁灭的意义,却因此更懂生命的可贵。
见惯了生死离别,麻木了,却也更加渴望一抹温暖。
她从未放过一个想要杀她之人,同时从未害过一个无辜之人。
人各有命,早已注定。
虞念安安静静的跟在沉樱身后,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沉樱悠然自得走在空旷的街上,慢慢问道: “近几年,你可曾听过皇室公主与外族和亲。”
虞念开口: “晚菲不知。”
“一看就知你今日没有好好听那故事。”沉樱依旧走在前面,动听声音落进这夜里, “有一个名叫书苜菡的女将军,她做事雷厉风行,颇得军心。后来她与一男子在月神庙中相遇,并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一年前,她却被封为公主,和亲塞外。”
虞念默默听着,下一瞬,身前之人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她道: “这位女将军,就是陈故游爱慕之人。”
“不想竟还有这段过往。”虞念冷着一张脸,眼里拼凑出整片漠然。
“既是她亲自前去和亲,想必早已知晓自己下场。她不想更多无辜将士死于战场之上,遂断送了自己性命。”沉樱转过身去,眼睛暗下去, “陈故游若是知晓她这份心意,便不会再说出为她复仇这类言辞。”
杀了那凶手,战事势必再起。
书苜菡的牺牲便了无意义。
这一回,虞念出奇的截了她的话,微微讶然道: “大人为何不将这话告知于他。”
“他此时一心向着那妖怪,指着那妖为他手刃歹人,又怎会听我一面之词。”
虞念: “那此时我们这是要……”
“回去睡觉。”沉樱不自觉打了个哈欠,脸上铺开困意,步伐快了起来, “虞念,设阵。”
“是。”虞念一瞬挥出红色长刀,在身后重重一敲,平地卷起一面无形的墙。
沉樱回去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弥漫,姜月霜手腕上缠着铁链……睡着了。
她给了身后之人一个眼色,命虞念将人扛回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后,她蹑手蹑脚在椅子上坐好,身前却落下一道冰冷的声音。
“噬心妖一旦与人立下契约,就已生死相依,共用一个心脏一副身躯,你救不了他,亦杀不掉他。”
“若不是有姜月霜一直在此看着你,我许是真的会怀疑你在悄悄跟踪我。”她的笑掩在夜里,拄着脸凝视涟轲, “怎么,你担心我啊。”
她十分爱笑,笑起来亦是明艳动人,好看极了。
只是不知那十分的笑中,又有几分真情。
虞念坐在床边赏月之时,房门被一瞬从外推开。
她站起身,望见沉樱阴着一张脸走进来: “晚菲,你去守着他。”
“是。”她快步出去,合上了门。
正是这一道声响叫醒了姜月霜。
清冷月色随风卷进房间,浅浅落在地面之上。
姜月霜活动了两下脖颈,不经意间定睛一看,才发现了默然站着的沉樱。
“已至子时,大人为何还不睡,还站在门口”她惺忪着眼起身,走过去站在沉樱面前。
“睡不着。”沉樱如实回答。
“没想到大人睡眠还是这样差。”姜月霜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可偏偏视线一落,发现那双浴血的手。
“你受伤了”她一下抓起沉樱的手腕, “得赶紧包扎才行。”
“无妨。”沉樱冷眼抽出手。
“不行。”姜月霜死死抓住她,将她拖到床边坐下,又点亮烛火,借着这随时都会灭去的光为她处理伤口。
她一瞬默了眼,没再拒绝。
姜月霜丧着脸,心疼的握住这双手。
“如此深的伤口,大人对自己还真是狠心。”
沉樱眼睫垂着,唇边复卷起笑容。
姜月霜细心帮沉樱包扎好双手,思忖良久,还是开了口: “大人你若是想让他对你臣服,让他吃些苦头即可,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阖着双眼,声色丛容: “你看我哪里像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说这句话时,她眉眼都藏了笑。
姜月霜静静望着她,起身退到一边。
“你舍不得他。”
沉樱唇边的笑僵住一瞬,那边的话却仍在继续。
“既不舍得让他走,又不舍得让他受伤,最后受伤的,一定会是大人你。”
沉樱慢慢擡眼,笑颜如画,昏暗柔和的光打在她脸上,硬拼出一丝暖来。
“对我来说,只要他没事,我就不算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