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蔷薇
萧府后宅是一深渊寒潭, 萧慕婉这样的庶出女儿，与旁支送来的女儿，并没有什么差别, 都是只能存活于温水的鱼。
每一条希冀活命的鱼都渴求饮水, 但寒潭水却并不能直接饮下，只能混杂着别人的热血, 才能下腹。
才能活命到跃龙门的一天。
或者通俗来讲, 萧家就是养蛊一样养女儿。
能活下来的便能得到大家闺秀的教育，活不下来的便是一个不幸病逝的名头。
萧慕婉从前就是生活在萧家后院的女儿，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婢女，因为生下的是个女儿, 没能被提作萧家家主的妾室，且生产后卧床久病，最终郁郁而终。
她逝去的时候, 萧慕婉才四岁，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小名微微的瘦弱女孩。
卑微无人知。
一个病着的母亲, 好歹也是让她有人可以依赖的。
从前的微微每日虽辛苦去厨房取食, 但一众萧家庶女，看在各自母亲从前交情的份上，不至于欺负到她这个血缘妹妹身上。
离家没有长辈的旁支女儿，也不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但是她的母亲病死了，微微彻底没了依靠，沦落到了后院女儿的最底层, 甚至连食水都要被夺走一部分。
撑到六岁的时候，有母亲照看的女儿，已经可以去萧家的学堂识字学书了，她依然每日食不果腹。
饿得不行的一日，她趁着晚上厨房闭门的时候，靠着自己身材瘦弱，从厨房烧柴通烟的小口，爬了进去。
沾了一身烟灰没有关系，反正衣服也是她自己打了冰冷的井水来洗，她想着的只是吃饱。
啃了大半截的白萝卜，她常年少食的胃，就已经满了。剩下的小半截，她又舍不得扔，藏在了怀里，又从这小口爬了出去。
怕被人发现抓住，微微走的是偏僻小道，没料还是被人看到了。
“谁在那！”
后院里平日懒懒不愿走动的丫鬟，竟然有在这深更半夜，到偏僻地方的。
被抓住了，微微也不敢跑了，她个子小小又瘦弱，不是能跑过的，还不如干脆受罚了。
提着灯笼的丫鬟接近她，是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丫鬟。
丫鬟双眼红肿着，脸上泪迹未干，来这里想必是偷偷来哭泣的，没想到竟然撞上了微微。
“你是哪个院的丫鬟，怎么沾了这一身灰？”
丫鬟打量她那满是黑灰的脸，看不出什么，但微微那身布料还不如自己身上的衣服，让她误以为微微是比自己还低等的丫鬟。
微微不敢说话，只摇摇头，从自己衣襟里拿出那小半截白萝卜。
“你去厨房偷食了？你的饭食也被那些丑女人夺去了？”
相似的经历，立刻让她义愤填膺了起来，然而她的胃也因眼前这小半截白萝卜叫了起来。
“你吃吧。”微微带着些讨好的意思，把白萝卜递到了丫鬟的手上，想要让她不要告状，免了自己的罚。
反正平日里，别的丫鬟也会来抢她的食物。
“你都吃不饱，我与你抢什么。我明日再与那些丑女人撕去，竟然敢抢了我的吃食。”谁知这丫鬟却不接，别开了眼睛。
她想了想又看向微微道：“你也是，我告诉你，不能让那些丑女人欺负到脸上来，否则她今日是抢你的吃食，明日就要把工作都砸到你头上来了！”
“我从前街里的那几个混混就是这样的，你不狠着硬跟他们对抗，他们就不知道厉害！”
“你是... ...新来的丫鬟吗？”微微小心翼翼地问道，敢在萧府这么闹的，大概率是新来的，老人都已经磨平了锋芒了。
“是啊，我爹娘嫌我能吃，把我卖到萧府，补被我吃穷的那一部分。谁知那些萧家小姐穿金戴银的，丫鬟们日子却不好过。”
她看见的萧家小姐，都是已经能在外行走的那一批，萧家培养着她们，自然不会吝啬。
后宅的小姐，也没有人会让新入府的丫鬟照顾的，刚入府都只能打打杂。
丫鬟吸了吸鼻子，看见比自己惨的人，她就不愿露出弱势。
“你的爹娘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把你卖了？”她说完自己的故事，又问微微。
“我娘死了... ...我从来没见过我爹。”
“你这么惨？那是谁将你卖到这里来的？”
“我不是被卖到这里来的，我就是生在这里的。”微微不敢说清楚自己是萧家的小姐，怕和她生了隔阂。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愿意这么平心静气地和她说话了。
“家生奴还这么惨？”丫鬟撇撇嘴，又瞧了眼微微的细胳膊细腿，道：“你要不然跟我混算了，我迟早是能熬出头的，日后就能罩着你，起码... ...”
丫鬟想了一下，做出了一个保证：“不会让你被饿着。”
微微眼前一亮，她希望的也只是不再挨饿而已。
那张沾满黑灰的脸上，一双眼闪着光，让丫鬟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从前我的跟班，跟着我不挨饿，也不会挨欺负。”
“可惜我如今还没在萧府混开，等混开了，你也不会再受欺负。”
微微虽然觉得，萧府大概不如外面，不是轻易就能让眼前这个小姑娘“混开的”，但是得了保证还是颇为开心。
“那我该怎么找你？”微微扯了扯那丫鬟的袖子，在上面留了个小黑印。
丫鬟也没在意：“我叫花姑，如今在厨房后面柴房负责捡柴火。”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活儿实在是太丢人了，又补了一句：“离厨房不远，过几日我肯定就能当上帮厨，就不会少了你的吃食了。”
她说的有底气，微微自然她说什么信什么。
虽然花姑没能很快就脱离柴房，但她与几个大她不少的丫鬟打了一架，伤的比那些丫鬟重不少，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却是把声名打出去了。
因为她打架的时候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谁也不敢和疯子拼打。
花姑的饭食不再被克扣，没能实现去帮厨的梦想，就直接把自己的饭食分了一些给微微，算是实现自己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