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莫怕。\"她突然开口,地道的隆昌口音让这话像含了颗冰糖。我想起外婆腌的泡菜坛子,也是这般温吞绵长的调子。她右手无名指戴着个顶针,在虚空中捻着什么。
床板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母亲条件反射般弹坐起来时,天花板上的蛛网正巧落在我眼皮上。等揉着眼睛再看,屋里只剩父亲拉灯绳的剪影在墙上放大成巨人。
\"柜子里是标本盒!\"父亲举着地质锤的声音发虚。母亲掀开樟木箱盖的瞬间,陈年报纸的油墨味混着防蛀的樟脑丸冲出来。我盯着水泥地上自己的影子,发现它比往常短了一截。
一周后的傍晚,我在楼梯间撞见四楼的林老师。她孕肚把碎花连衣裙撑得发亮,怀里抱着的搪瓷盆里泡着带血的白大褂。\"我妈头七...\"她哽咽着对门卫老张说,盆里漂起一绺花白头发。
父亲那晚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我趴在被窝里听见他和母亲压着嗓子说话,\"...盐厂锅炉爆炸...正好是上周三...\"母亲倒吸凉气的声音惊飞了窗外麻雀。
二十五年后同学会上,我把这个故事说给在殡仪馆工作的老吴听。他转动着酒杯突然问:\"你知道人临终时会分泌大量褪黑素吗?就像...某种定位信号。\"火锅红汤在电磁炉上咕嘟冒泡,他的镜片蒙着白雾,\"要是信号接收错了...\"
此刻我书房电脑亮着,搜索栏里是\"隆昌县盐厂 1992事故\"。泛黄的新闻报道配图里,穿蓝布衫的女工们站在焦黑的锅炉前,第三排左数第二个的额角闪着新月形反光。窗外忽然刮进一阵穿堂风,书架上父亲那本《川南地质考》哗啦啦翻到折角页,夹着的电影票根飘落在地,背面有母亲歪扭的字迹:9月17日 红蝙蝠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