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趴在坑边往里照,光束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奇了怪了,晌午我从这儿过还好好的。\"坑沿的断茬很新鲜,湿润的泥土里混着几缕棉絮般的白丝线。
玉兰拽着他一口气跑到张红旗住处,后背的冷汗把衬衣黏在皮肤上。女知青王淑芬正在灶台熬红薯粥,见她脸色煞白,舀了半碗米酒塞过来。玉兰捧着粗瓷碗的手直抖,酒液在煤油灯下晃出细碎的金星。
后半夜落了雨。玉兰蜷在淑芬的木板床上,听见隔壁男宿舍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建国和其他知青在争论什么,隐约听见\"塌陷溶洞\"之类的词。雨点击打油毡的声响里,似乎掺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
次日清晨,薄雾像纱幔笼罩着油菜田。建国举着锄头走在前面,玉兰攥着镰刀紧跟其后。沾着露水的枯草下,昨日骇人的深坑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翻出的新土都平整如初。唯有树根处几道新鲜的锄痕,证明那不是幻觉。
\"你们碰见樟树娘娘了。\"晌午下工时,村里放牛的老汉蹲在田埂吧嗒旱烟。火星明灭间,他说起早年间有个穿白嫁衣的新娘,成亲路上被土匪掳走,尸首就埋在老樟树下。\"阴兵借道要收替身嘞,得亏女娃娃拽得紧......\"
玉兰后来才知道,那天建国特意绕远路去接她,是为了避开正在维修的引水渠。而本该在邻村巡诊的赤脚医生,那晚莫名在老樟树下捡到盏破旧的铜铃铛,里头塞着半截霉烂的红绸。
二十年后,我带父母故地重游。暮色中的老樟树依然亭亭如盖,只是树下立了块无字青石碑。母亲抚着斑驳树皮突然说:\"其实那天...我看见灯笼上描着并蒂莲。\"父亲正在调试相机的手顿了顿,取景框里,最后一缕夕阳正从母亲发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