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鸦偷偷地睁开一只眼,见那女子正一脸俏皮地望着自己,吓得又念了一声“无量天尊。”
方玉儿却不肯放过陆鸦,不依不饶地说道:“小道士,我的脚崴了,你得负责。”
陆鸦苦着一张脸说道:“女施主,明明是你自己朝我跌过来的,怎的还赖上了我?”
女子眼珠子转了转,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院说道:“这样吧,你把我背到家里去,我就原谅你。”
陆鸦见那院子也不是很远,以为那女子真的崴到脚了,只得认命地蹲下身来说道:“姑娘你上来吧。”
女子笑嘻嘻地爬上陆鸦的后背,一面给他指路,一面问道:“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鸦觉得那女子轻若无物,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此时修行尚浅,涉世未深,便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道:“贫道姓陆名鸦,师从茅山凉虚真人。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女子凑近陆鸦耳边,吹气如兰似的说道:“小道士,我叫‘方玉儿’,你可记住了。”
自那以后,陆鸦每次来这里做法事,只要路过那座小院,都会进去喝一杯茶。时间长了,他跟方玉儿也成了知己好友。
据方玉儿所说,她家本是城中富户,只因家境败落了,因此才一个人住在这小院里。
陆鸦自幼在山上清修,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因此丝毫不觉得一个妙龄女子独自住在小院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谈诗论道,吟风弄月,真是好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陆鸦接到了城郊一所大宅院的捉妖订单。
夜半时分,陆鸦依约来到那所宅院。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踩过点,圈定了这里的妖气来自于城东。
巧的是,方玉儿的那所小院也在城东。
陆鸦也没多想,只当是巧合。偏偏就在那天夜里,触动他捉妖法阵的,就是方玉儿。
两个人在月下相对无言,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了,也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样一个难堪的情景下重逢。
方玉儿冷冷地看着陆鸦说道:“怎么?你要把我给收了吗?”
陆鸦一脸的纠结,“你居然是个妖?你怎么能是个妖呢?我的照妖镜明明从来也没有提示过啊!”
方玉儿冷笑一声道:“你那面破镜子早就被我给偷偷换了。”
陆鸦顿时无语了。
方玉儿倒是先不耐烦了,喝道:“你到底打不打?!”
陆鸦看了看左手的驱妖符,又看了看右手的桃木剑,一时间犯了难,苦着脸说道:“怎么打?是你打我,还是我打你。”
方玉儿都被这天真单“蠢”的小道士给气笑了,脸上煞气一闪,顿时变作青面獠牙之相,手中的指甲足有半尺长。
陆鸦被唬得往后一跳,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桃木剑自卫,没想到方玉儿却只是虚晃一招,口中大喊着“道长好厉害”,又把院子里的杂物到处乱扔,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番之后,便朝陆鸦眨眨眼睛,跑掉了。
自那以后,这就成了他们固定的捉妖模式。
方玉儿先潜入某大户人家作乱,然后由陆鸦上门捉妖,自然次次都马到成功。所得银钱他们五五开分账,也解了小道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燃眉之急。
日子久了,方圆百里都知道茅山上来了个厉害的小道长,驱鬼捉妖无往不利。直到有一天,他们把茅山上的天师给招来了。
天师是陆鸦的祖师爷,自然不是他那点微末道行可比,一眼就看穿了他们二人的小把戏,顿时勃然大怒,不但用柳条狠狠地抽了陆鸦一顿,还威胁他如果不把方玉儿的镇压了,就要把他押回茅山闭门思过,一辈子关在小黑屋里。
陆鸦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降方玉儿。方玉儿不知道这段前因后果,依旧按照老套路开始表演,可是没想到这次,陆鸦居然真的将她镇压在了古井之下。
陆鸦永远也忘不了方玉儿被他镇压前的那种眼神,那是一种同时混杂了绝望,不甘,又带着一丝释然的表情。
从始至终,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的,始终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一晃就是十年的光阴。
陆鸦再度面对着院子里的那口古井,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王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陆鸦的身后,说道:“你说你修的是无情道,却偏偏对一个妖动了情,这就是你的心魔来由。陆鸦,这一次你必须做出选择,这一剑是斩了你的意中人,还是斩了你自己的心。”
陆鸦闭上眼睛,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当年他已经错过一次,难道今时今日还要再错一次吗?
偏偏这时王却又说道:“所谓的妖,在我看来其实不过是另外一种生命形式罢了,虽然与我们人类有些不同,却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倘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这颗星球迟早会走向真正的覆灭。”
说到这里,王却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紫罗兰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彩虹色光芒 ,显示出此刻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陆鸦震惊道:“难道你也不是人类?”
王却点点头说道:“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我的确已经不是人类,但是我一样拥有人类的意识和情感。那么我算不算是人呢?”
陆鸦思忖片刻,郑重地朝王却一拱手道:“多谢李兄,贫道受教了。原来是我执着于修道本身,却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道。”
他说着痛快一笑,挥剑便朝身后的那个自己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