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客
不知道今年的雪是不是比往年多,真是隔天就要下一场,而且一下就要下好几天,直到能冻死一头牛,才会停下来。
苏桑榆自谓是个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死的角色,但自从他用了这副不怎么样的人类躯体后,一切就都变了,他开始变得怕天怕地怕死了。
尤其是在怕天和怕死这两方面,真是让他后怕不已。
怕死,那是因为他会感受到痛苦,疼痛,会经历垂死时那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像是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没有一点儿自主的反抗力。
怕天,则是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一会儿艳阳高照能把人热死,一会儿又阴雨交加,像是要将人淹死,一会儿又是电闪雷鸣,像是要将人活生生劈死一样。
对于旁人如何他不知他们的感受,但是对他这个一直居无定所,流落在外的人来说,这阴晴不定的天气可谓是害苦他了。
曾几何他差点儿在沙漠中被晒成人干,曾几何他在海上横渡时,被巨浪打翻,差点儿沦为鲛人的口粮,又曾几何雷电交加,连续地劈在暴风雨拍打的路面上,像是要让他原地飞升一样,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他恐惧,害怕的,最让他感到恐慌,忌惮的则是那没日没夜的下雪,那真是在走去地狱的路上,不知那一脚就下了地狱,见了阎王。
他记得他刚来人间那一年,就差点儿被冻死了,还是一个乞丐给他喂了一口热汤喝,他才缓了过来,不过呢,他却是一掌打死了那乞丐,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被那样的一个人近身过,也没想过他会在救他。
至于后来的事呢,就是他明白了那乞丐的用意,却是只能僵硬着身体躺在路边,眼睁睁看着他蓬头垢脸,衣衫褴褛,面带微笑地侧躺在积雪中,看着他被鹅毛一样大的雪片,顷刻就掩埋了身体。
也许是觉得愧疚,也许是觉得意外,也许是为了报恩吧,自那之后,他就再没有伤害过一个人类,那怕他们欺辱他,他也只是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他们一顿,就了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这一千年来可谓是过的极其的辛苦,只是,如今说来谁会相信呢?谁会相信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高在上的魔尊会过了那么一段不堪的岁月?
谁会相信那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不知怜悯为何物的魔尊会有如此仁慈的一面呢?
就是他自己,如今回想往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相信,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但是,他又深知,他所有的怜悯和悲悯都只针对于那些无知,无能,无力的凡人,而不是虚伪,自私,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对错的修士!!
所以,一想到这些,苏桑榆就郁闷地生了气,想着他是不是脑子抽了,怎么就会担心起白羽霄来了?怎么还想要见一见那个一心想要杀了他的白清泽?
是因为他寂寞吗?孤独无聊吗?
苏桑榆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就赶紧急切地摇晃起了脑袋,想要将那留存在他脑中的不切实际的,凌乱的念头全都甩出去,甩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烦他。
苏桑榆顾自懊恼地叹了口气,就凝神向四周望了起来,这一望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白清泽那个养心怡情的茅草屋来了。
他不禁就苦笑了一声,准备回去,却是这时,一声让他一听就头脑清醒,精神抖擞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来了为何要走?”
苏桑榆下意识就想:“不走难道等你杀我吗?”
但转瞬就想到他现在不是“昙花”,是凡人“苏桑榆”,就淡然道:“不知仙师在此,是我唐突了。”虔诚地鞠躬,就要离开这个他现在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地方。
白清泽却在他转身的刹那打开了门扉,让一股子夹带着浓郁幽兰香味的气流袭向了苏桑榆,然后在苏桑榆还懵懂的时候,就被这股力量给吸进了屋。
苏桑榆只觉眼前一阵儿花,待能看清周围时,他已坐在了那把陈旧的躺椅里,而白清泽就坐在他眼前,已开始扶起了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