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
次日简单吃过午饭,栾见殊开车前往环越附近。
那家在高沉东昨日短信里提过的咖啡馆不是她发现的。
但进入环越的两年间里,她确实经常光顾。
有时一个人,有时跟高沉东并肩坐在靠街边的那条长桌上,有时会顺便打包给他带上去一杯。
栾见殊站到柜台前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工作许久的店员立即认出多日没来光临的顾客,笑着熟络地问:“还是老样子?”
她擡头,对上年轻女生的眼睛,似乎一下也想起来,微微颔首,“一杯。”
结完账,店员立马朝后面道了一句:“黑咖一杯。”
不大的店面里现在只有那条长桌和角落里的圆桌圆凳空着,栾见殊看了窗外一眼,转身,走向角落。
外边的街道依旧繁华,行人神色匆匆忙着赶路,车辆呼啸而过,牵出一片灰尘。
她垂下睫毛,瞥着咖啡散发出的袅袅余香,思绪不由自主地往回飘。
她和高沉东是在她大二刚开学那段时间认识的。
作为跟她同学美术的学长,两人经常在选修课上碰到,也都喜欢往前排坐,悄无声息地,说话次数就越来越多,接触的程度也随之愈加深入。
那时栾见殊在昭美的事迹还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然而过来送情书、千方百计搭讪的男生仍旧络绎不绝。
刚开始她礼貌客气地拒绝,但年轻气盛的男生们自尊心和虚荣心向来强,栾见殊曾记得有几次她好声好气地拒绝,可第二天或者隔了几天,甩不掉的男生们就会以更大的阵仗堵她。
后来她想了想,干脆另辟蹊径,把微信昵称改了。
且一直用到现在。
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了,结果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消息,之后一段时间还真有女生过来找她的。
“……”
最后栾见殊把这事跟高沉东提了一嘴。
那时候他们刚听完一节名为“遵守法律法规、谨记人生初心”的无聊宣传课,人群推搡着挤在不通畅的楼梯上。
栾见殊一边倍感不安全地往下扯短裙,一边搭上扶手。
高沉东站在她下一蹬的台阶上,仰着头,眼镜片后的眸光明亮,朝她一笑,说:“要不然以后,你拿我当挡箭牌吧。”
栾见殊下意识摇头拒绝,心想这怎么行,让你的小迷妹们知道了,不得轰了我。
但高沉东表现得很无所谓,他眼睫落了下,嘴角的笑有些刻意,又有几分真情实感,“毕竟,我挺乐意的。”
奥,那阵子,正是昭美新一届学生会团队组建的关键时期,高沉东作为呼声最高的预备会长,还缺最后一把力。
她这把力。
后来,高沉东如愿了。
他成为了昭美学子没人不赞美的一届会长。
想到这儿,甩了甩头,一阵寒风倏地侵袭周遭。
栾见殊擡头,恰看到挂在门口的风铃摇摇晃晃,八月天的暑热里,一身形消瘦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脚步慌张。
闯进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眼睛一下被刺痛,她皱起眉,跟来人的视线猛地相对时,神色一顿。
是她昔日最了解的学长没错。
但如今的高沉东,浑身上下,早没了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
剩下的,只是被利欲熏透的心。
和布满血丝的眼。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将他神情近乎全数湮没,栾见殊忽然不敢看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开场白。
“很狼狈吧?”
淡淡流动的空气中,倒是高沉东先开口问了句。
栾见殊握着杯身的手紧了下。
她深吸一口气,擡眼,看到他正在把口罩取下,露出许久没有清理的胡茬,和干起一层皮的嘴唇。
看来,这段时间。
他过的很不好。
“喝点什么?”
逼迫自己不往别处想,收回视线,栾见殊慢慢松开手指,轻声问他。
“喝……”高沉东垮下身体,动作与神态显然都很不自然。
他缓解纷乱情绪一般,将帽檐擡高,随后就这么僵硬地盯了会儿对面。
栾见殊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
换做以前,她会慢悠悠地擡眼,把冷淡的眸子扔过去,也不在乎他要不要在意。
可如今,她不想给。
哪怕一丝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