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浓跟他认识一两年了,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不确定”三个字,感觉太新奇了,但又无比理解,所以原本也想再添一把火,“我想帮你来着,但是人对你那记录爱情的小伎俩根本不感兴趣。”
听了,何知渺倒是不甚在意,也没有多么失落。
他将水杯拿到眼前,盯了一会儿,然后将之放在鼻尖,慢慢蹭了两下。
再深嗅一口,让香气流入四肢百骸,别有深意道。
“不着急,有些事情,要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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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丁遥要拍一场极为突破自我的戏。
这部电影是栾见殊还在环越任职时给她接下的最后一个通告。
丁遥顶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脸庞活跃在荧幕上,其乖乖女的形象已近乎深入人心。
但她有意要突破一下,栾见殊也这么认为。
所以两人就这一点达成共识后,这个白切黑的角色一送过来,便得到了密切关注。
后来将要确认时,栾见殊再三跟丁遥说过这部戏的拍摄过程中一定非常艰难,小姑娘决心坚定,眼光也长远,当即拳头一握,说什么都要往前冲。
事实证明栾见殊没看错。
当到了现场,发现恒温的透明玻璃缸里盘踞着数条体形庞大的蛇时,她汗毛也像受到刺激似的,当即竖了起来。
丁遥正闭着眼,龇牙咧嘴地连连后退,看见栾见殊来了,刚想高声喊,又不敢喊,只能缓缓绕过蛇群,害怕得眼睛都要憋出泪。
“好可怕,姐姐,我,有点害怕。”
丁遥娇小的身躯几乎缩进栾见殊怀里。
栾见殊只能抚摸她脊背,拧着眉鼓起勇气地看一眼,然后也迅速收回视线,抱着人转了个面,“不怕,不怕。”
她知晓这些用于电影拍摄的动物演员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但生理终究要克服心理似的。
别说丁遥这么一个在生活中看到蛇的照片都要闭紧眼睛、害怕至大呼小叫的极度恐蛇者,就连栾见殊平常不怎么害怕爬行动物的人,猛地看到一大堆还是有些密集恐惧症一样承受不住。
但是也没有办法,丁遥向来敬业,为了能展现出最真实的动作与神情,她是绝对坚持要亲自上阵的。
当下栾见殊除了温声安抚她,也没有更好的安慰方式。
道具最后确认一遍,准备开拍,丁遥在栾见殊温暖的怀抱里虽然没有待够,但听到导演传来的呼唤时,还是擡起紧张的小脸,深呼吸一口气,说:“姐姐,我去了。”
栾见殊朝她鼓励一般也重重点头,“加油,你一定可以。”
开拍前,整个片场都进入安静。
栾见殊站在远处,看丁遥从刚开始的后退逃避,到后来越发得心应手,找回状态,渐入佳境。
不自觉地,回忆也开始往以前飘。
假如她是丁遥,当面对自己害怕的东西的时候,会像小姑娘一样,卯足了劲向前冲吗?
不会吧。
栾见殊自嘲一声。
她早没那个胆子了。
在高三那一年。
但是,当看到丁遥脸上露出的成功笑意,跟无比坚定的眼神。
她突然生出点羡慕。
朝着梦想前进,为了享受人生奋斗,应该,会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吧。
那现在呢?
于短暂的人生中,她在追求什么?
当时踏入这个行业,不也是想离那个被推到对面的梦近一点吗?
栾见殊垂下头。
她是个没有胆的懦弱者。
失去掌控人生的节奏,进而成为恐惧的驱使。
这样子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分明是热烈的掌声,和无数聚焦的闪光灯。尖叫、呐喊,能称得上作品的合格作品,而不是在闪闪发光的幕布后,低下头颅,隐却光芒。
她蓦然后悔了。
也后悔脑子犯抽一般,把拯救自己的赌注压在别人身上。
如今寄托已经破碎散落,她难道还要继续畏惧下去吗。
“姐姐!”
遥远的世界里,一道声音如同撞破的钟,砰一下,敲开紧闭的门。
在看到丁遥一边笑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去碰她之前最害怕的东西,栾见殊一下感知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狭隘窝囊。
恍惚有一瞬间,也不知怎的。
她只察觉到自己,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忽然想撒开步子。
大胆地、无所顾忌地。
向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