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树的白藤缓缓从树冠中垂下，歪斜地在地上拖曳，发出虫子啃食的簌簌动静。
慕羽将玄鹤护在身后缓缓向前，玄鹤掀起蒙眼布条一角，在短暂观察后重新戴上，定好点位，开始作阵。
因为众人临行前曾服下玄虚门弟子携带的，据说能增加对幻术抗性的丹药。
在感知到心底异样情绪涌动的瞬间，他们毫不犹豫地刺伤了自己的指腹，疼痛唤醒理智，彻底摆脱了云树释放的致幻效果。
并且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急着躲闪，直到感知到白藤将要触碰的刹那，才不急不慢避开。
咕噜咕噜……
察觉到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受到蛊惑，只是在演戏拖延时间后，云树明显变得躁动起来。
白藤腾地而起，挥舞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抽打空气库库作响，搅得气流紊乱。
“它变强了。”慕羽断定。
杨错：“散开！”
四名剑修各自奔逃一方，和白藤打得有来有回还算轻松，但所有试图攻向树心的动作全都受到了阻拦，和原先预想的一样。
毕方用了隐身符安静地处在一隅角落，只在感知到白须扫来时勉强避开。
虽然省力，但也限制颇多。
首先只要调动灵力，隐身符就会失效。
其次它是有时限的，一炷香后，也会自动解除隐身状态。
也就是说哪怕一切顺利，无人受伤，她也至少需要挺过一炷香的时间。
“呼，呼……”
玄鹤的任务注定了她的活动区域是固定的，又是最显眼的目标。要兼顾闪躲和阵法的绘制，比模拟时还费力气，没出一会儿就已经喘起了粗气，冷汗贴在额间。
慕羽守在她附近，让擦肩而过的白须蹭掉了一片皮，闷哼一声。
玄鹤分神落了伤，避闪不及，被一只粗壮的白须握住了腰肢。
“呃！”
慕羽若有所觉仰起头：“玄鹤！！”
白须腾空的瞬间，金乌向前一闪，手起剑落，试图斩落一片珠果却扑了空，刹那间所有白须狂躁地扬起，大半都转以金乌为目标攻去。
玄鹤跌落在地，脚踝处咯擦一声脆响，疼痛还在酝酿的瞬间，一股暖流断断续续从她四肢涌入躯体，扼住了痛觉的源头。
是毕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毕方身上的隐身符已经破除，正在用躲避的艰难间隙医治玄鹤刚才扭伤的脚踝。
好在有四名剑修及时斩落新生的白须，阻止它形成像上次一样密不透风的高墙。
双方僵持许久，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云树忽然止住了动作，所有人困惑地慢慢停下步伐。
一秒、两秒。
毕方脚底土地突然开始隐隐蠕动，面积之大已经超出了她能逃离的极限。
轰——！
白须破土而出的前一瞬，她脚下一轻，身子腾空而起，下意识伸手环住了身旁人的脖颈，爆发出惨烈的哀嚎。
“它凭什么殴打医师？！”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杨错在东北方位避开一波攻击，见她脱险，嘴上讽刺，心下却不由得松一口气。
毕方想回嘴，但是想了想，她的修为似乎的确是在场人里最低的。
她气不过，开始人身攻击：“你比我老！”
杨错：？
一个趔趄，差点被高空劈下的藤拍成肉泥。
对面的柳眠儿忽然大声道：“它对声音很敏感！”
她一直在留心观察，玄鹤、毕方的步法不如剑修利落，因此受到的针对犹多。并且毕方和杨错开口说话后，云树攻击的精准度不止上升了一个档次。
经由她提醒，杨错反应迅速，和柳眠儿一人一句吆喝起来，力图分走玄鹤方向的火力。
毕方偏头，低声问：“可以吗？”
金乌左臂撑在毕方膝下，右手持剑，面上从容：“我无事，看你。”
听见金乌的声音，毕方先是一愣，随即快速思考。
看她？
那她当然不喊了，多吸引一分火力多一份危险，要是金乌没闪掉那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于是果断：“不喊。”
话音刚落，金乌猛地侧闪避开一只背后袭来的白藤，毕方一阵头晕眼花，狠狠心松了左臂来医治柳眠儿新落的伤。她一直咬牙撑着，灵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按照时间估算，阵法进度才堪堪过半，可是所有人都已是略显疲态，事先分发的符纸也在与树藤的拉扯中消耗殆尽。
要说强力突破，云树会优先保护主干中枢，他们也没有任何接近的机会。
怎么办……
毕方能感觉到来自神火深处的叫嚣。
作为非自然选择的感召者，她没有压倒灵兽精魄的绝对力量，毕方在试图征服这股神火的同时，神火也在试图吞噬她的灵魂。
毕方咬破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调动木息，但这片树林早已成为云树的傀儡部下，它轻而易举地切断了毕方与他们之间的联系，心中感应到只有一片虚无。
“你还好吗？”金乌闻到一丝血腥气。
“我无事。”她转头问玄鹤，“还要多久？！”
玄鹤擡手擦去额间的汗珠，大声回应：“大半了！”
还要再撑一段时间。
可人有极限，云树却有大地和灵果供给，面对近乎无限再生的白藤，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逐渐显露出吃力。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但是——
咚！
柳眠儿被横扫的藤条拍中了腹部，手中剑飞了出去，被白藤折了个粉碎。杨错心急如焚，勉强杀出重围，替她抗下一波攻势。
不能再拖了。
“教主。”
舍己为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再这么拖下去，她也很难独活。
毕方看向金乌，他呼吸比之前重了些，周身燃起狂热的战意，看起来似乎在这场随时能丢掉性命的战斗中找道了久违的兴奋。
“记得带我回去。”
他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一阵蓬勃的生命力以毕方为中心向四周散逸开，滔滔不绝地涌入所有人体内，所经之处犹如春风过境，万物复苏。
“生息逆转之法……”
感受到体内原本亏空透支的经脉异常的充盈，动作也变得轻快，慕羽错愕望向力量源泉。
与此同时，毕方的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苍白。几秒钟后，像一颗枯草，绵软地垂下了头，埋在金乌脖颈深处。
·
轻微的响动犹如一只手，轻柔地搅碎了梦境。
毕方醒来的时候，正好是黎明时分，几位玄虚门的弟子正在收拾行李，以及师弟的遗物。
“我睡了多久？”
她皱着一张脸捂住后脑勺，那里还在因为云树一战中过度消耗而隐隐作痛。
柳眠儿见她醒转，小跑到她身边：“毕姐姐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走之前没机会亲自和你道谢了！”
她告诉毕方，毕方昏睡过去后，几个人勉强撑到最后，金乌差点就被绞死了，幸好玄鹤及时引来天雷，把整棵树劈了个稀烂。
杨错嗤笑：“就你睡得比猪还沉。”
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