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日子过的好久,谢一苇走了很久,季然也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大家看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玩玩。好像谢一苇的离开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
只有不熟悉季然的人才会这么认为。
不熟悉季然的人会认为他只是因摆脱了一个大麻烦而松懈下来。
曾浩作为一个中间人真的快要被他俩逼疯了。和谢一苇聊谢一苇避开,和季然聊季然装傻。
谣言确实很快就断了,准确来说,在谢一苇转学后,就突然度过了高峰期,现在也就只有极少人会在闲暇时随意说说,而说也不过才说几句便闭嘴了。
市一中不比省中,并没有那么多嚼舌根的。
但。
谣言也已经伤害太多太多人了。
曾浩时不时的看向季然,发现季然和大家聊的很愉快,只是被人包围的同时,他会下意识把旁边的空位子也坐了——也许这点连季然他自己都没注意。
曾浩有次不小心看到了季然的锁屏,发现他的锁屏还是谢一苇,只不过他看见自己盯着那张照片,便迅速摁灭,并把手机背在身后,再装作毫不知情的表情,谈笑风生地问道“怎么了吗?难道我脸上有啥?”
打篮球时,季然传球给他,他接不住,季然就会突然笑着爆出句“这么没默契?谢一苇比你好多了”,随后也突然顿住,装样子似的擦擦汗,走回去喝口水说道“我也差不多玩累了,先回去刷题了”。
曾浩看了几眼,也会一抛球,跟上季然,也看破不说破地说道:“一起回去呗,就你一个人学习,你就这么卷,我再不卷卷都不配摸你的裤脚了。”
他内心想道:老子要被你们俩逼疯了。
不仅是曾浩看出来了,其实别的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也能或多或少的看出一点。
比如说邓宏组织运动会时,季然放弃了他很擅长的跑步,转而换到了扔铅球和接力,邓宏在登记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就说了句“哎,去年谢一苇也填的这个耶”。季然就会有意无意地跳开话题说道:“是吗?你记性还真好耶。”
也比如去办公室问题时,周老师在解决完后会感叹一句:“唉,要是暑假你们加了竞赛,现在那还要跑来问我问题啊,直接被高校收走了好吧。”季然就会收回书,眨眨眼,笑道:“老师,多陪陪你还不好吗?”
周老师愣住,又会惋惜地说道:“你和谢一苇……”
季然就会假装再翻几面书,随便挑到一道题,摆到老师桌前,然后急忙打断:“老师,这道题其实也有点不清楚。”
周老师看到如此简单的一道题,也意识到了什么,就没接着往下说,继续讲题去了。
又比如他发呆时眼睛总是盯着旁边课桌的桌沿,有时还会把一些小纸条贴在上面。写作业时遇到不会写的题,会下意识往旁边一凑,嘴里喊到“哎,一看这题”的时候看向那边,发现自己喊的是空气,又作悻的挪回来,一言不吭。
他就像是永无方向的航海船,撑着面旗子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管那个角度,都好像有个人影,但无论他多想朝那个人影驶去,都会发现,那不过是个虚影,如同清晨消失的泡沫。
所以当别人看向季然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自己看到的不只是季然,还有负在他身后的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季然知道自己有多想谢一苇,玩手机时想着他,睡觉时想着他,看着微信的谈话框时也想着他……
日子过了几天,季然就想了几天。直到中元节……
中元一出,鬼门大开。
季然从前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是怕鬼了。
而季妈妈和季爸爸在帮他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后就离开了,因为季然说过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季然父母是了解自家孩子的,如果季然说可以,那必定是可以,他这个孩子非常独立,他们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
即便是中元,学校依旧是十点半放学。
这天季然没有在教室里再留一会,直接背起书包就走,中途还和路过的同学打招呼:“中元节了!快些回家吧,回家都注意安全啊。”
周边人也有应的。
曾浩默默看了一眼,悄悄跟上说道:“我今天去你家住啊?”
季然微睁眼睛,诧异说道:“你去我家干什么?”
“你不是……”曾浩支支吾吾,嘴里咕哝着几个腔调,意思就是——你不是怕鬼吗?
季然默然片刻,挑笑道:“谁要你陪我啊,中元节是要在自家待着好嘛,虽然我是你桃园二结义的哥,但毕竟只是结义的兄弟,没血缘关系的,快回你自己家去吧。”
说到兄弟……
“你知道为什么谢一苇比我们都大一岁,但是却和我们一级吗?”曾浩突然说起这话,可能是睹事思人,话题一下就跳转了好大。
季然懵然道:“……什么?”
曾浩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因为他在之前休学了一年。”
季然以前想过谢一苇怎么会比同龄人大一岁,也许是幼儿园多上了一年,也许是学前班开了一年,总归是一些儿时的一些阴差阳错。但没想到,竟是休学!
季然有点不知所措,心跳突然加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都没发现自己在用颤抖的声线问道:“什么时候……怎么会,休学呢……”
“就是初一。”曾浩沉重的说着,抿紧了嘴,咬了咬嘴唇肉,又继续说道,“他曾经……也是经历了谣言的。”
“什么……?!”季然把呼吸降低,极速的问道。
晚风划过,四周暗淡无光,黑猫缩在一角,睁着发亮的蓝眼盯着他们。月亮被乌云遮住,一段不为人知的悲剧,在今夜,被猝不及防的爆发。
“本来我是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和你讲的。”曾浩邈了一眼季然,继续道,“但现在我觉得,如果早些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你,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他说:“这件事情是我当初没眼力见,跟周围人打探了一圈,再问一苇,这才一差二错的知道了。”
“一苇的父母,是在他还在六年级的时候离婚的。”曾浩心酸,“那个时候,他才几岁啊……”
“刚上初一时——也就是我还在上六年级的时候,他因为没人接,没人管,经常被学校里的人骂,各种污秽的话,但你了解他的性格的,一般不会理会。”
“于是,由于他的毫不理会,学校的人更加肆意,传的更离谱,说什么谢一苇就是扫把星一个,没人要的野人……”曾浩皱着眉说,他也很反感这些话。
季然感觉呼吸喘不过气来,谢一苇受过的苦,比他想象中的还多!谢一苇就没有不受苦的时候!
曾浩又说道:“之后不知道怎么了,以前别人骂他,他都不会理会的,突然某一天,有人骂他,他直接拽着别人打,直接把人打进医院,至于打成了什么样,赔了多少钱,这个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后来,他就直接休学了,到了我升初一的时候,才又回来,我这才和他认识。”
“是离别……”季然喃喃道。
“什么?”曾浩没听清,问了一句。
“是离别!”季然抓住曾浩的手臂,有点没控制住力道的掐,豆豉大的两滴眼泪落了下来,弄花了他白净的脸,他没去擦,依旧说道,“他的父母,不仅离了婚,还……”
“还什么?!”曾浩也同样不可置信的说道。
“过世了……”季然回忆之前谢一苇和他说过的话,说道,“他的父母,相爱一生,却扛不住死神的悲鸣,谢一苇在初一时,就只剩下他爷爷奶奶,和他自己了……”
季然又回想起那天在家里谢一苇失望又无助的眼神,那根本不是未经世事的迷茫,那是对他季然所下的决定的无奈与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