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樟木箱底压着的军绿色相册沾着霉斑,1991年退伍留念的照片上,二十出头的周卫国搂着他肩膀,两人胸前的红花艳得刺眼。小宝的指尖正正点在泛黄照片上:\"就是这个叔叔,他衣服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五更天的鸡叫撕开夜幕时,张建军已经蹲在灶膛前烧了半宿纸钱。火星子噼啪爆开,映得他眼底通红。秀兰把攒了三年的存款用红布包好,又往篮子里塞了六个还温乎的茶叶蛋:\"该去给周大哥父母磕个头。\"
长途客车在盘山道上颠簸了六个钟头,青田县的老砖墙渐渐从晨雾里显出来。周家老宅的门楣上还挂着\"光荣之家\"的牌子,漆色斑驳得厉害。开门的老妇人眼窝深陷,蓝布衫洗得发白,胸前别着枚褪色的军功章。
\"卫国走后第三个月,他那些战友陆陆续续都来过了。\"周母摩挲着红布包,龟裂的手掌抚过捆钱的牛皮纸,\"建军呐,你媳妇腌的咸菜,卫国从前最爱就着稀饭吃......\"
后山的松林里,新坟前的野菊开得正好。张建军跪在湿冷的泥地上,军用水壶里的米酒慢慢渗进黄土。\"班长,对不住。\"他额头抵着冰凉的墓碑,金属五角星硌得生疼。山风掠过松针的呜咽声里,恍惚又听见炊事班开饭时的哨音,大铁锅里翻腾的白雾蒙住了眼睛。
下山的石板路被夕阳镀了层金边,张建军在青苔斑驳的转角处顿了顿。山脚下的周家老宅升起袅袅炊烟,恍惚有个戴军帽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朝他挥了挥夹着烟卷的手。再定睛看时,只有门楣上的铁皮五角星在暮色里幽幽反着光。
那天之后,小宝再也没说过看见红星叔叔。倒是每年清明,张家饭桌上总会多摆副碗筷,盛着周卫国最爱吃的腌笃鲜。卡车驾驶室里的挂饰换了新的,红五星擦得锃亮,在晨光里一晃一晃,像极了故人眼底永不褪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