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的秋雨淅淅沥沥,刘邦蹲在泗水亭口的老槐树下,用草棍拨弄着脚边的蚂蚁。他腰间的乡老三老铜牌挂在酒葫芦旁,被雨水浇得发亮。三日前,他刚调解完王寡妇家的鸡犬之争,此刻却皱着眉头,听着远处传来的铜锣声——那是吕公族和刘公族又在械斗。
「亭长,不好了!」酒肆老板娘王媪跌跌撞撞跑来,发髻上的银簪歪得不成样子,「吕家小子带人砸了刘家的榨油坊,说是占了他们的风水地!」
刘邦打了个酒嗝,慢悠悠起身。他摸了摸腰间的竹剑——这是三年前用卖草鞋的钱买的二手货,剑鞘上「斩白蛇」三个字早被磨得模糊。穿过泥泞的街巷时,他看见两家宗族的青壮举着锄头、木棍对峙,中间躺着几个血流满面的汉子,地上还滚着半筐菜籽油。
「都给老子停下!」他一脚踹开挡路的木柴,挤进人群。吕家老大吕雄举着锄头冲过来:「刘季!你少管闲事!他们刘家偷用我们的 aral well——」
「放你娘的屁!」刘家老二刘猛挥着扁担冲上来,「那口井是高祖斩蛇时开的,凭啥归你吕家?」
刘邦突然抽出竹剑,剑尖挑起吕雄的衣襟。人群惊呼后退,却见他从对方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契,借着火把的光眯眼细看。契约边角盖着已褪色的楚系官印,落款竟是二十年前的「楚怀王六年」。
「吕老大,」他晃着契约冷笑,「秦法早废了楚国旧契,你拿这破纸哄鬼呢?」转身又指向刘猛,「你说井是高祖开的,证据呢?是刻了字还是供了碑?」
双方一时语塞。刘邦趁机将竹剑插在两族中间,从袖中摸出把褪色的尺子——这是他当亭长时从百工署顺来的「标准量尺」。「看好了,」他踩着泥泞丈量土地,「从这棵槐树到那棵皂角树,共二十三丈五尺,按《秦田律》,中间三丈做『争议区』,谁也不许动。」
刘猛梗着脖子喊:「凭啥听你的?」
刘邦突然抓起一把泥浆抹在对方脸上:「就凭老子是乡三老!再啰嗦,送你们去咸阳蹲班房,尝尝廷尉府的『公平秤』滋味!」想起上个月武安侯被斩的事,两族青壮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街角阴影里闪出个灰衣人,往刘邦手里塞了块碎银便匆匆离去。刘邦借着火光瞥见银块上的「赵」字暗记——是咸阳谒者的密信标记。他不动声色地将银块揣进袖中,对着两族喊道:「都散了!明日去县衙领《土地勘界书》,再闹事别怪老子不客气!」
深夜的「王媪酒肆」烛火摇曳,刘邦捏着密信坐在角落,听着萧何拨弄算筹的声音。信上只有八个朱砂字:「上使察之,勿负圣望」。这已经是本月第三封密信,他知道,咸阳那位始皇帝,正在暗中观察自己。
「季兄,」曹参压低声音,「听说南郡试点的乡三老能直接上书皇帝?你这调解纠纷的本事,该让陛下知道知道。」
刘邦灌了口浊酒,目光落在墙上自己题写的「大丈夫当如是也」墨宝上。三个月前,他作为首批乡三老进京,在咸阳宫看见李岩亲手给工匠授爵,那场面比楚王祭天还气派。当时他就琢磨:这天下,怕是要换个玩法了。
「知道为啥让两族留争议区?」他用筷子敲着酒碗,「没了这口气,他们转头就会联手对付官府。留着点火星,才能让他们各盯着各的地,没功夫琢磨抗税。」
萧何眼中闪过精光:「季兄这招,倒像是《商君书》里的『弱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