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叶云枫正坐在屋里看电视,看只有陈慧兰进门,起身往外张望着问:“陈飞扬呢?”
陈慧兰轻轻关上门:“回家了。前几天守灵他都没睡好觉,等会儿吃饭再叫他。”
叶云枫拉开门锁:“可以让他来咱家躺着啊!”
陈慧兰把他拽了回来:“你又看电视又跟他说话的他能睡着?”
叶云枫不甘心:“这不是能分散点注意力么,他回家又得哭了。”
“你别总想着逗他,这种事不是转移注意力就行的,哭出来倒是好事。”陈慧兰说。她经历过丧父之痛后,才对时间是唯一解药这话深以为然。
“他爸那么那什么,对他也不好,他为什么还这么难过啊?”叶云枫不解道,见陈慧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立刻保证:“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当他面问的!”
陈慧兰道:“不傻就自己琢磨去。”
再混帐的父母也是孩子和这个世界的纽带,纽带一断,就像个被撒了手的气球,那种和世界斩断了联系的孤独,是叶云枫无法体会的。
“你啊,别老身在福中不知福。”陈慧兰有感而发道,“你要是和扬扬换换,连人家一角都赶不上。”
叶云枫看她又要说自己,赶紧转移话题:“那…那事和他说了没?”
“不是说过两天你爸回来再商量商量么。”陈慧兰警告道,“你先别和他说啊。”
她觉得陈飞扬刚遭遇变故,立马和他说这事不太合适。
叶云枫撅嘴道:“哦。”
陈慧兰神色严肃道:“这事你想好了,别以为是你买个玩具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扔一边去,光图个新鲜。扬扬来咱家就是爸妈的第二个儿子,到时我和你爸一碗水端平,你和他有矛盾了我也不会向着你,就算你看他不顺眼……“
“我也不会说让他走之类的话的,说了你就揍死我!”叶云枫接道,“妈你真的想多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而且关系这么好,不会有矛盾的。”
陈慧兰心说真的长大了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他一脸小大人的样子让陈慧兰想起了叶平。之前她在电话里和丈夫说过陈飞扬的情况,陈飞扬生母一家已经移民国外,根本联系不上,因此他成了事实孤儿,不仅福利院不收,他们也办不了收养手续。
陈慧兰的意思是,冒险一把,既然走不了正规渠道,干脆直接抚养陈飞扬。
叶平不在乎这些流程,和他儿子一样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养一个也是养,养俩也是养,我挺喜欢这孩子的,养吧!”
陈慧兰心想,这爷俩答应得都够痛快,一个一年回来几次,每回呆十天半月就走,另一个更别提,说了也白说,最后操心的也就她自己。
陈飞扬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被厨房里传来闷闷的闲聊声和炒菜声吵醒了。他木然地盯着天花板,无法抑制地想到了一个这些天来不及细想,或者说他刻意回避思考的问题:以后怎么办?
陈飞扬并不认同自己是个孤儿,而且他也很排斥福利院这样的地方。在他的潜意识里,就算没有他爸,他也可以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
但是现实和想象大相径庭,尤其陈建民走后,生存问题成了一个长在身上的定时炸弹,躲也躲不掉。悲伤的心绪还未平复,它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开始倒计时,逼迫陈飞扬不得不面对它。
他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起身开灯,从陈建民的遗物里翻出一串钥匙,打开总是锁着的抽屉,然后翻出了一个课本那么大、略微有些变形的小铁盒。
陈飞扬拿出里边所有的钱,点了点,连零带整一共三百四十一块七毛。他不死心地又数了两遍,突然有些理解他爸为什么想不开了。
每年学费书本费,学校三五不时还收一些其他杂费,这些加一起就要四五百,公房每个月的房租,水费电费……就算他不上学了也不够生活开支。
如果他交不上学费,陈阿姨也许会替他垫上的,陈飞扬颓然地想,要不就妥协了吧,连饭都去人家蹭了不知多少回,还端什么架子。
之后连着几天,陈飞扬都有意无意错过了合适的时机——每次话到嘴边,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就出来作祟,他根本开不了口。
不着急,还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陈飞扬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开始琢磨着赚钱的方法。他记得有些门脸儿偶尔会贴招小时工的字条,洗碗端盘子什么的,这些活他也能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天在叶家吃完午饭,陈飞扬没多呆,他找了个睡午觉的借口回了自己家。
自从叶叔叔回来后,他越发觉得自己多余。
陈飞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孤独又烦躁,脑子里都是漫不着边际的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出去转悠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