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难以想象两人终于有一天把脸皮撕破是这种情形。
是在这么熟悉的场地。
是相对坐着。
是一方崩溃、一方坦然。
栾见殊那颗被冰冻的心脏都像不会跳动了似的。
她就这样定定看着对面的男人,唇瓣极力抿着,闭上眼,克制自己把更绝的话往外扔。
更何况,她喉咙,被那句话生生划开,早就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高沉东其实在刚刚开口的第一秒就后悔了,他认为自己要止住话头的。
但烧红了的眼催动着。
他现在只想要钱。
只需要钱。
那些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破壁残垣都比不上权势、地位所带给他的快感与满足。
而栾见殊也不是傻子。
这番话,他们两个,迟早有一天要说出来的。
“我真是没有办法了,见殊。”
高沉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往日精心打理的头发已经垂到了耳后,脸上也满是疲倦,跟上班时候的精英模样判若两人。
不,栾见殊此时此刻觉得,以前站在她身边,与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就是两个人。
只不过一个想用尽心思伪装,另一个,根本不屑于去白费功夫了。
“那些人追我追得太紧了,我手头上实在没有……多余的流动资金了。”高沉东语气近乎焦灼。
他擡头,狭长的眼睛里,都是让人愈发不解的乞求,“就一点,等我东山再起了,我一定尽快还你。”
“高沉东。”
栾见殊脸上没表情了,也没了一点儿复杂,反而全是凉透人心的冷。
“上大学的时候,包括出来工作,我提醒过你很多次,看来你都忘了。”
“是,是我不长记性。”
没仔细去分析她话里的意思,高沉东看了眼时间,肉眼可见地愈发焦躁起来,他看向她,话语直白,“见殊,对于你来说,几十个亿只是九牛一毛,就当帮帮我不行吗。”
“不是这个。”栾见殊面无血色地盯着他,声音近乎寒冰的天,“我说过,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话音落,世界顷时空余安静的钟表滴答声。
高沉东死死看着她,眼睛如同布满一把把威力极强的寒刀,登时要把她活活钉在原地。
栾见殊向上扬了下头,不愿在这人面前展现出一点儿脆弱。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了半晌。
“你以为我想吗,啊?”
高沉东浑身暴动的气压毫无征兆地忽然飘浮至上空,他近乎刻意凌迟着,要把每个字强硬地捣进栾见殊耳朵里。
“我也不想,可是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大学两年我跟在你身边受了多少白眼吗?那些气急了眼的窝囊废说我是你身边的一条狗,一条只会阿谀奉承的哈巴狗,可我又能怎么样?”
栾见殊完全不认识他了。
他让她觉得可怕。
高沉东清秀的脸庞已然被狰狞覆盖,他深皱着眉头,急剧鼓动的情绪催动他片刻不停地张嘴,迫使着把所有想说的话语一股脑地,喊叫出来。
“我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我没有退路。我要证明我过得比他们好,好上千倍万倍,让那些碰不到你的只能眼巴巴望着,亲眼看到我坐拥他们碰不到的一切,和你。”
当看到棕褐色的水液从高沉东脸上缓缓滴落时,栾见殊的手指即刻没了所有气力。
她把纸杯放回桌上,翻涌而来的无奈与后悔侵袭了她将就活跃着的大半神经。
“你清醒一点。”
在被人护到身后时,她听见自己这样对高沉东说。
待周围开始躁动时,何知渺把失了神的栾见殊往身后又拢了拢,手掌虚空地握着她手腕。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控制着力道,不想让她生疼。
整个咖啡馆因为他们三人的动作声响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后,不知是谁叫了一声“532顾客的饮品好了”,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逐一往回拉。
喘了口气,栾见殊突然累极了。
她擡眼看到是熟悉的面孔,便靠近一点,轻而易举把故意缩起来的身躯,藏在男人宽阔背影之后,不想说话。
高沉东随意抽出几张店员刚递过来的纸巾,胡乱在脸上,还有被灌入的脖颈间擦。
他咬着后槽牙,再去看对面,旋即就被站在身前的英俊男人震慑到。
这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压迫感。
和与生俱来、自内而外散发的强大自信。
跟他截然不同。
高沉东的视线循着他朝后弯曲的手臂看。
当意识到这男人正牵着栾见殊的手,或者胳膊时,他被刺激到的心潮砰一下涌过来,覆得他愈发喘不过气。
凭什么?
这人是谁,凭什么他就能碰她?
不甘和愤怒震颤着突突直跳的神经,高沉东站起身,深暗的目光在何知渺脸上扫了两圈,又去望在他背后低着头的栾见殊。
然没看上一秒,何知渺手臂轻轻使力。
高沉东看到他把栾见殊又往另一边挡了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