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
次日早,栾见殊开上车,需要回家一趟——
那个她上大学时就搬离出来的家。
距离上次回去已是三个月之前了,栾见殊从昨天的电话里面,听父亲用镇静如常的语气道着奶奶对她的强烈思念。
她立刻冷淡地回今天就去,然后也没和对面的人多说,便客气地挂了电话。
从小长起来的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甚至之前稍有破损的某几处,直接翻了新,更是一副气派模样。
同迎面走来的佣人点头示意了下,栾见殊擡脚准备迈上楼梯,忽闻身后响起一阵不大稳当的走路声,并伴随着不怎么欢迎的话语——
“呦,一个外姓人,怎么进我们秦家来了?”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
栾见殊回头看,当即挑了下眉——
秦筝比上次见时长得更开了,那鹅蛋的小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俏丽。
只是紧盯而来的视线如鹰般灼烈,让栾见殊仍感不适。
对她刚才说的话,栾见殊没什么反应,只是将手背在身后,走过去,围着人绕了一圈,目光不断上下扫过。
秦筝作为三家里面最小的孙辈,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被人像猴似的打量,便立刻拧起眉,没好气地问:“你在做什么?”
栾见殊终于停住脚步,和堂妹面对面站着。
她比秦筝高出不少,再加身上愈发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轻而易举将小姑娘过家家似的高傲牢牢压制。
但她还记得保持堂姐的风度、与对妹妹的关切,就无关痛痒地笑了笑,脸上也没什么感情,说:“就是看看,你长高了没。”
说完,也不管秦筝一下瞪大的眼与气急败坏又要发作的模样,栾见殊利索地上了楼梯,一边往奶奶的房间去,一边敛起表情,想起什么一般,提醒了一句:“小筝,看来三叔没好好督促你,要记得见到姐姐应该喊人这件事。”
她交叠双手闲适地搭在楼梯扶手上,眉眼弯起的弧度既温情又淡薄,嘴角却是笑着,莫名令出口的话语带了几分冷冰冰的震慑,“没关系,我去和奶奶说说,让她老人家啊,亲自教教你。”
霎时,感觉受到侮辱的秦筝踏起高跟鞋,让不甘心的嚷叫声回荡在宽阔的大厅里。
冷酷地甩下一个背影,栾见殊转身上了二层。
奶奶的房间在阳光最好的二楼尽头,
她在门前驻足,擡手轻轻扣了两下门板,听到里面传出的“请进”声响后,缓缓推开了门。
充沛的阳光下,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窗前,手上拿着一个整洁到反光的相框,不断摩挲。
栾见殊远远就认出那个相框了。
她扬起嘴角,尽量展现出一个最自然的笑,温和地叫了一声:“奶奶。”
听到声音,老人转过头,眼睛陡然变得有神。
她拍了拍身旁的一把椅子,示意栾见殊过来。
栾见殊按照奶奶的意愿,点头坐下,并将座位拉近,轻声地,明知故问:“奶奶在看什么呢?”
老人高兴地擡起手,先指了指相片上稚嫩肥嫩的小脸,再面带微笑扭过头,擡手捏了捏她脸颊,闪着眼睛,声音柔和,“看小魁你呐。”
栾见殊配合地低头去看,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那上面,是她已经离婚了的父母,和被抱在中间、笑得满脸阳光的,幼时的她。
在心里轻轻吐了口气,栾见殊刚想出声悄悄转移话题,老人突然紧握上她的手,腾地一声站起,声音都在颤。说:“小魁,你看,我和你爸爸为你种的向日葵花田开得多好啊。你喜欢吗?”
面前是一大片嫩绿鲜艳的草坪。
在奶奶的视线注视下,栾见殊先是非常配合地望了一眼窗外,然后张大嘴,转动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老人,兴奋点头。“好漂亮,小魁很喜欢,奶奶。”
说完,她感受着奶奶强烈不止的激动情绪,情不自禁地,遗憾垂下了眼。
离开秦家时,奶奶还是精神矍铄的女强人。
在短暂的五六年里,或许是爷爷的突然离世让一直感受到爱意的她失了依靠,也或许是秦家内部势力争夺强烈,她看着表面和和气气,私下却斗得你死我活的一家人,一下受了刺激,她的记忆开始错乱。
奶奶时而因忘记之前发生的事而控制不住涌上头的懊悔,时而又会恢复清醒,整理好衣装照常巡视公司。
但这样变幻无常的状态并没有影响她对栾见殊的喜爱。
她依旧习惯拿着鸡毛掸子,在进入栾见殊卧室前,用力拍一下门以震褪邪祟,也会在回家时从路边常光顾的花店里买上一束向日葵,执拗地、坚持地,等着她的大孙女回来看一眼。
刚知道这事时,栾见殊在秦家呆了一个来月,每天陪奶奶聊天、散步。
她离开时,奶奶看着无比正常,但过了一段时间又重复起了之前的种种行为。